一月后,武德殿。
晨曦透过高窗,洒在冰冷的地砖上,却驱不散满殿的肃杀之气。
文武百官垂首分立,鸦雀无声。龙椅之上,女帝凤目低垂,静静等待着今日的重头戏。
“宣,主审官,翰林院编修叶明上殿——!”太监尖细的唱喏声打破沉寂。
叶明一身绯色官袍,步履沉稳,行至御阶之下,躬身行礼:“臣,叶明,叩见陛下。”
“平身。”女帝的声音清冷无波,“叶爱卿,文萃阁一案,并庆王李庆所涉诸案,查勘如何?”
“回陛下,”叶明直起身,声音清晰传遍大殿,“经臣月余详查,讯问相关人证物证百余,现已查明。”
随即,叶明面向庆王派系的官员所在方向,朗声道:
“庆亲王李庆,御下不严,致使文萃阁掌柜吴有德等人,为牟私利,让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扰乱士林,罪证确凿!”
“然,”叶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审慎起来。
“所谓‘通敌’信笺,经三司反复核验,笔迹、印鉴皆有仿造痕迹,关键证人钱墨死不开口身后之人,线索中断,现有证据不足以定通敌之罪。”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庆王一党的官员明显松了一口气。而一直垂首的秦阳,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讥笑。
这叶明查得还是不够深
而叶明顿了顿,接着禀报庆王田产、矿场地等罪状及惩处方案:
“臣奏请:夺庆王李庆三年俸禄,责令其于府中思过;文萃阁查封,资产充公;所占民田,悉数归还原主;其余涉案人等,按律严惩。”
龙椅上,李婉清微微颔首:“准奏。庆王,你可有异议?”
早已跪伏在地的庆王,此刻连忙叩首:“臣臣御下无方,罪有应得,谢陛下隆恩!”
虽然损失了一些要点和心腹,但他至少苟活住了。此时,庆王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处理完庆王,殿内气氛为之一缓。不少官员以为今日朝会即将结束。
见叶明久久没有发言,秦阳心中顿时冷笑更甚:
这就完了?老夫还以为你这把刀要砍向我呢,看来还是想多了,高估李婉清那丫头
就在他心思未落之际,叶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却陡然转厉,刺破了大殿短暂的平静!
“陛下!臣在核查庆王案卷时,另有一重大发现,事关国本,不得不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叶明身上。
秦阳垂着的眼皮猛地一跳,心中那丝不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妙!
不好——!
只见叶明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并几只装满泥土的布袋,双手高举,声音铿锵,直指核心:
“臣奏劾,户部尚书周文博,并永济仓一众官员,玩忽职守,贪墨成性!致使永济仓天字仓等三座大仓,账册所载十万石军粮不翼而飞,仓中实为泥沙充数!此乃臣亲自查验所得,证据确凿!”
“永济仓?!”
嗡的一声。
秦阳一直保持的从容瞬间碎裂,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叶明手中那袋泥土,脸上血色尽褪!
永济仓?!他什么时候查到永济仓去了?!
不可能!周文博那个废物!不是说了近期要严加看管,账目做平吗?!
他千算万算,算到叶明会继续攻击庆王,也算到他可能会揪出几个无关痛痒的秦党官员敲打自己。
但他万万没想到,叶明的刀锋如此刁钻狠辣,直接捅向了他钱粮命脉的核心——永济仓!
这根本不是他预想中的政治敲打,这是要挖他的根!
巨大的震惊和暴怒让秦阳一时失语,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同党投来的惊恐目光。
而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眼角的余光恰好捕捉到了不远处——
刚刚还跪地谢恩、一副可怜相的庆王李庆,此刻竟微微抬起了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得意笑容!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足以让秦阳看得清清楚楚!
是他!
肯定是他为了自保,暗中向叶明或者陛下透露了永济仓的消息!永济仓有他的眼线!!
秦阳几乎要咬碎后槽牙,他感觉自己被耍了,被女帝、被叶明、甚至被这个他一直瞧不上的庆王联手做局了!
“陛下!臣臣”户部郎中周文博已经连滚带爬地出列,瘫跪在地,语无伦次,“臣失察臣有罪”
“失察?”叶明乘胜追击,声音如同审判。
“十万石军粮化为泥沙,岂是一句失察可以掩盖?臣追查之下,发现粮款流向与江南几家商号关联密切,而这些商号”
叶明目光转向秦阳,虽未直言,但其意昭然若揭:“恐怕需要彻查到底,方能水落石出!”
秦阳感到无数道目光如同针一般刺在自己身上。他知道,此刻绝不能犹豫,必须断尾求生!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一步踏出,躬身时,声音已然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只是带着沉痛与“愧疚”:
“陛下!老臣老臣身为首辅,总理户部,竟出此纰漏,委实难辞其咎!老臣御下不严,失察之罪,甘领陛下责罚!”
他再次强调“失察”,将罪责定调在管理层面,绝口不提任何更深层的关联。
龙椅上,李婉清冷冷地看着他,将他方才所有的失态与此刻的强自镇定尽收眼底。
她知道,这把火终于烧得他疼了。
“秦首辅,”女帝面挂寒霜,冷声道,“御下不严,失察渎职,致使军国粮储出现如此重大纰漏,朕,深感失望!”
“然,念你多年辅政,暂不深究其他。着,罚俸一年,卸任户部差事,交由吏部侍郎暂代。”
“永济仓所亏空十万石军粮,限你三日之内,筹措齐备,上交国库!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至于周文博等一干蛀虫,罢官去职,押入天牢,严加审问!”
“老臣”秦阳感到喉头一甜,深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强行咽下,缓缓跪地:“领旨谢恩,陛下圣明!”
当他低下头时,目光阴鸷鸷地掠过地面,心中已是滔天巨浪。
叶明李婉清还有李庆好,好得很!
今日之辱,老夫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