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开素知赵迁是个急性子。因此,他也不绕弯子卖关子。
径直一拍手,便有侍从端上两样物件。
郭开面绽和蔼笑容,他示意打开第一个方正木匣,“为贺殿下生辰,我命人搜罗四海,此第一宝,乃得自南海鲛人之明珠。夜阑时分,其光荧荧,足以辉映华堂”
一枚鸡蛋大小的明珠赫然呈现于赵迁眼前。
虽在白昼,无法睹其“月照中庭”的奇景,但对赵迁而言,明珠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傅的这份心意。
“太傅费心了。”赵迁甚为满意。
郭开见他如此,自然心花怒放。
作为当今赵王年少时的玩伴,郭开与其情谊深厚。当今王后能从倡女之身擢升为后,他居功至伟;废黜原太子赵嘉,改立倡后之子,即眼前的赵迁为储,更少不了他在背后运筹惟幄。
郭开深知,自己所行之事,早已结下诸多仇怨。
李牧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王上迎娶倡后,李牧就曾以“出身不正,淆乱宗室,恐倾社稷”力谏,然赵王一意孤行,自此,李牧对郭开恨之入骨。
时移世易,廉颇出走,乐乘败逃,老将凋零,李牧已是赵国军中无可替代的柱石,王上不得不仰赖其抵挡强秦,郭开纵使嫉恨如狂,也难寻良机铲除这块绊脚石。
眼下,尚赖王上与王后庇护,李牧纵然切齿,亦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但这庇护能延续多久?尤其近来,王上龙体每况愈下。更令郭开忧心的是,李牧与废太子赵嘉私交甚笃,正是他当年最激烈地反对废储。
徜若王上驾崩,变量陡生
思及此处,郭开便觉后背生寒。
与李牧和解?断无可能!
他选定的退路,唯有牢牢抓住太子赵迁。身为太傅,赵迁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他精心揣摩,言传身教,已深得赵迁信任,几近言听计从。
欣赏罢明珠,郭开示意呈上第二宝。
“这第二件宝贝。”郭开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乃是一柄冠绝当世的王者之剑,我遍寻良久方得此物。初见时便心生明悟,唯真正的王者,方配执掌此锋!”
鎏金剑匣开启。
如同郭开当初一般,赵迁的目光瞬间被匣中之物牢牢攫住,再也无法移开。
“好剑!”他脱口赞道,“绝世好剑!深合吾心!”
兴奋之情难以抑制,赵迁象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童,一把抓起宝剑,竟旁若无人地循着韵律胡乱比划起来,与席间舞姬扭作一团,这番所谓“剑舞”,自是毫无章法美感可言。
待他气喘吁吁地停下,郭开早已堆起一脸赞叹,口中恭维之词滔滔不绝。
“明珠、宝剑都见识了。”赵迁意犹未尽,摩挲着犹在手中的剑,急切追问,“太傅,那第三件礼物,也该让吾开开眼了吧?”
前两件已是稀世奇珍,这压轴之物,不知又要如何惊艳?
郭开躬身笑道:“我为殿下准备的第三宝,乃一位绝代佳人。此刻席上歌舞虽好,若比之她”话音未落,他已将目光投向座下一名门客,这是早已定好的暗号,示意其引领美人入场。
然而,等待的时间无声拉长。
那预想中的亭亭倩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太子的生辰宴终是结束。
虽有郭开所献明珠宝剑在前,赵迁心情尚可,却终究被那“飞走”的第三件珍宝败了兴致,未能尽兴。
郭开辞别赵迁府邸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出府门,他立刻率人气势汹汹直奔乐府。
可得到的答复却如一盆冷水。
他的人,早将那位“雪姬”姑娘护送离去了。
问题并非出在乐府。是何处脱了节?郭开忆起那女子屡屡婉拒献舞之请,心头便有了计较。
“得罪太子,扫了储君的兴致”他对着手下心腹,声音冰寒彻骨,“任她躲到天涯海角,也得掘地三尺给我找出来!”
“啧,郭开的火气不小啊。”
徐青依旧留在庄园偏院,他虽少探问庄园里的是非,但庄中弥漫的低气压与人心的惶惶,却了然于心。
“这邯郸城不过如此,许是离开的时候了。”徐青暗忖。
纵不知郭开为何大发雷霆,他也明白,继续滞留此地,无异于深陷泥沼。
那柄精心打造的剑已然送出,接下来,便看它能否在赵国贵胄圈中掀起他期待的波澜,乃至带来意外之喜了。
至于再造一柄更华丽的剑?眼下他毫无兴致。
这一日,他如往常般离庄,佯作进城闲逛。
然而行至半途,却蓦地调转方向,径直朝荒郊野岭奔去。
身后隐匿的几个“尾巴”见状,顿时面面相觑,迟疑片刻,他们依旧选择追踪而去。
追出一段荒僻山路,目标竟诡异地消失了。
几人悚然一惊,正欲搜寻
“你们的那位主君是否太过小心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他们身后响起,听不出喜怒。
几人猛回头,只见徐青不知何时已立于一块巨石之上,平静地俯视着他们。
“宝剑已奉上,在下并非失信之辈。”
“这般日以继夜地盯梢”
“莫非怕我替旁人铸出更好的剑?”
话语平静,却字字清淅入耳。
领头的追踪者想起郭开此前的严令:一旦此人行止异常,立即擒拿!
此情此景,异动确凿无疑。
几个汉子眼神骤厉,不约而同地回身扑向徐青,狠招直取要害。
徐青眼底寒芒乍现,袍袖无风自动,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
对这些郭开的爪牙,他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就在贴近为首汉子的刹那,一抹冷冽剑锋悄无声息地自他袖中滑出,宛如毒蛇吐信。
噗嗤!
血光迸溅!
几名汉子连惊呼都未能完全出口,惨叫声刚在喉间翻滚,便已戛然而止。冰冷的剑锋精准地切断了生机,只馀下空气中弥漫开的浓重血腥。
作为郭开门下豢养的打手,这些人仗着主人权势,平日养尊处优,体魄远比常人壮硕,手上功夫也算不弱。然而,在徐青面前,他们还是太弱了,虽然是铸剑师没错,但每一柄剑,都会给徐青带来一些东西,让其实力无时无刻的都在进步。
他的实力,可不算弱。
当今之世,武道昌隆,诸子百家对武学境界的阐释各有千秋。道家尊“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墨家倡“兼爱”之威,阴阳家求“太极玄一”之妙,儒家讲“从心所欲不逾矩”,农家则信“地泽万物,神农不死”门派林立,理念迥异,境界划分自然难以统一。
然江湖草莽,为求简便,常以百年前庄周在齐国稷下学宫论道之时,粗略提及的几个境界,如“后天”、“先天”、“宗师”、“大宗师”、“天人”等来衡量武学之深浅。这套说法虽难以囊括百家绝顶高手之玄奥,用以界定寻常武夫,却已足够清淅。
徐青此刻,虽未至宗师之境,却已是先天圆满,半步宗师!
此等修为,放眼江湖,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对付眼前这几个仗势欺人的门客,不过是举手投足间的闲事,轻松写意,如拂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