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集结的倒计时在全舰广播中回响。白羽站在舰桥指挥席上，最后一次检查部署图。三组舰队呈锥形阵列：先锋组是赤狐特种部队的精英，负责脉冲星能量收集站的安全；中坚组由赵将军指挥，在联邦疆域内布置净化信标；而锋刃组——
“锋刃组确认准备就绪。”白砚翎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他率领的是十二艘高速突击舰，搭载着最新型的护盾穿透弹头。
白羽点头，刚要下令，医疗舱的紧急通讯插了进来。
“司令。”墨影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波动，“你需要立刻来医疗舱。白玉他……”
白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转头对副官说：“指挥权暂时移交白砚翎上校。我马上回来。”
医疗舱里，白玉已经换上了简洁的黑色作战服。那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大——二十三年的囚禁让他比记忆里瘦削太多。他站在全息星图前，手指在星尘网络的结构图上滑动，动作熟练得像在操作自己的肢体。
“你要做什么？”白羽站在门口问。
白玉没有回头。“你们计划用脉冲星能量搭载极光协议，从外部轰击网络核心。”
“这是最有效的——”
“但会杀死里面所有人。”白玉转身，冰蓝色的眼睛直视哥哥，“星尘网络深处还囚禁着至少三千个意识体，大部分是早期自愿加入的兽人。他们不是敌人，是被困住的同胞。”
白羽走进来，关上门。“所以你的建议是？”
“让我回去。”
空气凝固了。
“不行。”白羽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是唯一能在内部瓦解它的人。”白玉走近一步，“我有完整的地图，知道它的所有后门。而且……星尘网络现在还认为我处于半控制状态。我可以假装‘重新连接’，给它错误信息，从内部破坏防御系统。”
“太危险了！”
“比带着舰队强攻危险吗？”白玉反问，“你刚才的战术会在交火中损失至少三分之一的舰船，根据我的计算。”
白羽盯着弟弟。那张脸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眼神完全不同了——不再是依赖哥哥的少年，而是一个在绝境中独自战斗了二十三年的战士。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白羽问。
“因为我需要确认你们准备好了。”白玉调出另一张全息图——那是锋刃组的突击路线，上面密密麻麻标记着伏击点和陷阱，“星尘网络在你们计划的每条路径上都设了埋伏。如果按原计划强攻，你们会在进入暗星云后十五分钟内被包围。”
白羽看着那些标记，后背发冷。“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那些陷阱的设计者之一。”白玉的声音很平静，“被囚禁时，网络会利用囚犯的专业知识。我擅长战术规划，所以它让我设计防御系统。但我……留了漏洞。”
他放大其中一个伏击点：“比如这里，看起来有三层自动炮台，但实际上第三层炮台的能源管线与维生系统相连。如果遭到攻击，炮台会过载并引爆维生舱——网络用这个来威胁入侵者，让他们不敢开火。”
“但如果你从内部……”
“我可以先切断连接。”白玉点头，“让炮台变成孤立的靶子。同样的情况还有十七处。我一个个解除，你们一路推进。”
白羽沉默了很久。医疗舱里只有仪器轻微的嗡鸣。
“如果你被发现了呢？”他最后问。
白玉笑了。那是白羽熟悉的、属于弟弟的狡黠笑容。
“那你就来救我啊。”他说，“像你承诺过的那样。”
二十分钟后，白羽带着白玉出现在作战会议室。所有人都愣住了。
“计划调整。”白羽开门见山，“白玉将作为内部接应，从星尘网络内部解除防御系统。锋刃组的突击时间推迟六小时，给他潜入和操作的时间。”
“这太疯狂了！”一个老军官站起来，“万一他被重新控制——”
“他不会。”说话的是白砚翎。他走到白玉面前，两人对视，“我相信他。”
白玉微微点头：“谢谢。”
墨影快速操作数据板：“但如果要潜入，我们需要一个不会被察觉的接入点。之前的脉冲星阴影区已经被网络标记了。”
“用我的标记。”白砚翎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星尘网络入侵舰桥时，试图通过我和白羽的标记链接反向控制我们。”白砚翎拉开衣领，露出颈间的标记，“墨影当时记录了它的‘握手协议’。如果我们反向利用那个协议，伪装成网络在试图重新连接一个‘被污染后清洗过的节点’……”
墨影的眼睛亮了：“理论上可行！标记的生物信号是唯一的，网络无法完全复制，但会认为是‘同一节点的修复版本’！”
“风险呢？”赵将军沉声问。
“如果网络发现伪装，会立刻通过标记反向攻击白砚翎的意识。”墨影说，“最坏情况……脑死亡。”
白砚翎看向白羽：“我自愿。”
“我不同意。”白羽说。
“那就投票。”白砚翎转向会议室里所有人，“支持新计划的举手。”
一只手举起来。是猎犬。
然后是墨影。
一个接一个，军官们举起了手。最后，连赵将军也缓缓抬起手臂。
白羽闭上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冷静。
“白玉。”他说。
“在。”
“你需要多久解除所有关键防御？”
“四小时。但需要你们在外部配合佯攻，吸引网络的注意力。”
白羽点头，开始部署：“猎犬，带三艘高速侦察舰，在暗星云边缘制造动静。不要深入，但要让网络以为我们在试探。墨影，开始准备标记伪装协议。白砚翎……”
他顿了顿：“去医疗舱做全面检查。我要确保你的身体能承受这个风险。”
“遵命。”白砚翎敬礼，但眼神在说：谢谢你的信任。
准备时间紧迫。医疗舱里，墨影在白砚翎的标记周围贴满了传感器。
“伪装协议会模拟星尘网络的连接请求。”墨影一边调整参数一边解释，“你会感觉到强烈的异物感，就像……有冰冷的手在触摸你的意识。必须保持清醒，任何迷失都可能让伪装暴露。”
“我能做到。”白砚翎说。
隔壁的准备室里，白玉正在接收最后的装备：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植入手腕皮下；一套神经接口，用来快速操作星尘网络的系统；还有一把特制的脉冲匕首——刀身是浓缩的极光频率，可以在实体世界伤害星尘构造体。
白羽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条银色的项链。链坠是一小块星尘水晶，但内部封着一滴血——白羽的血。
“如果遇到危险。”白羽把项链戴在弟弟脖子上，“捏碎它。我会知道你在哪里，无论多远。”
白玉握住链坠，感觉到哥哥的体温还残留其上。
“哥。”他轻声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
“在星尘网络里，时间感是扭曲的。我感觉自己被困了……几百年。”白玉抬起头，眼睛湿润，“但我没有疯，因为每次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就会想象你在找我。想象你总有一天会踢开门，像小时候我被其他孩子欺负时那样，把我带回家。”
白羽伸手，把弟弟拉进怀里。二十三年来第一次真正的拥抱，两个人都在颤抖。
“这次我不会迟到。”白羽说。
六小时后。
暗星云边缘，猎犬的侦察舰开始佯攻。能量炮在虚空中炸开蓝色的涟漪，像石子投入深潭。
星尘网络的防御系统被激活。深蓝色的构造体从虚空中浮现，开始朝侦察舰移动。
就是现在。
白砚翎躺在医疗床上，墨影启动了伪装协议。冰冷的触感瞬间贯穿他的意识，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刺入大脑。他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冷汗。
标记开始发光，但不是平时的琥珀色，而是诡异的深蓝。
“连接建立。”墨影盯着数据流，“网络接受了伪装。白玉，准备。”
白玉站在传输平台上。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送我进去。”
蓝光吞没了他。
星尘网络内部，时间再次扭曲。
白玉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脚下是镜面般的地板，倒映着无数个他的身影——每个身影的眼睛都是不同的颜色：蓝的、银的、金的、甚至全黑的。
“节点a-001，欢迎回归。”网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的意识波动显示……异常。”
“我被强制剥离，经历了一段混乱期。”白玉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现在已重新稳定，请求重新接入主网络。”
“验证。”
地板裂开，升起一根晶体柱。柱顶是一团不断变化的光影——那是网络的核心验证接口。
白玉走过去，把手放在柱子上。
验证开始。无数的记忆碎片涌来：童年、学院、被俘、改造、反抗……网络在检查他的每一个意识节点，寻找不和谐的地方。
白玉屏住呼吸。
他知道网络会发现那个“种子”——那段埋藏了二十三年的极光协议代码。但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检测到未授权代码片段。”网络的声音变得危险。
“那是抵抗残留。”白玉平静地说，“在外部世界时，他们试图用某种频率清洗我。代码已经失效，但痕迹还在。需要我上传分析报告吗？”
这是赌博。网络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彻底扫描他——那样的话，所有的伪装都会暴露。
沉默持续了十秒。
“上传。”网络最终说。
白玉心中松了口气。他上传了一份精心伪造的报告，里面把极光协议描述成“一种低效的情感共鸣武器，仅对浅层节点有效”。
网络接收了报告。晶体柱收回地下。
“验证通过。节点a-001，重新接入主网络。分配任务：协助防御系统应对外部入侵。”
“遵命。”
白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星尘网络的控制中枢里。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空中，上面实时显示着外部战况：猎犬的侦察舰正在且战且退，而锋刃组的突击舰还在安全距离外徘徊。
他可以看见所有的防御布局：炮台位置、能量节点、陷阱设置……以及那些维生舱的连接点。
开始工作。
他的手指在空中舞动，调出防御系统的控制界面。第一个目标：解除维生舱与炮台的连接。
代码像瀑布般流淌。他的动作快得出现残影——二十三年的囚禁，他每天都在心里演练这一刻。
第一个连接切断。
第二个。
而在外部世界，白羽站在舰桥，盯着倒计时。
距离锋刃组突击，还有两小时三十七分钟。
他颈间的标记持续发烫，那是白砚翎在承受伪装的痛苦。
而他握着那条与白玉项链配对的手链，手链上的星尘水晶，正微微闪烁着银光。
那是弟弟还在战斗的信号。
在黑暗中。
在敌人心脏里。
像一个真正的战士。
像一个终于回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