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与和平》教科书的全国巡回宣讲最后一站，选在了首都军事学院的大礼堂。台下坐着即将毕业的年轻学员们，人类与兽人混杂，制服整齐，眼中闪着对未来的憧憬。
白羽做完结语时，台下掌声雷动。按照流程，接下来是自由提问环节。前几个问题都很常规，关于历史细节、职业建议、舰队生活。
然后，一个坐在第三排的狼族兽人学员举起了手。
他站起来时，白羽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肩章上的年级标识——即将毕业的优秀学员。狼族特有的银灰色毛发修剪得整齐，琥珀色眼睛在礼堂灯光下明亮而坚定。
“白羽司令，”年轻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我是战术指挥系的白砚翎。我的问题是……”
他停顿了一下，整个礼堂安静下来。
“您是否愿意，在战争彻底结束后的和平年代，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死寂。
连负责记录的学生记者都忘了按快门。猎犬在后台差点把水喷出来，墨影的数据板“啪嗒”掉在地上。
白羽站在讲台上，聚光灯照得他肩章闪闪发亮。他看向那个年轻人——白砚翎站得笔直，尾巴却在不自觉地轻轻摆动，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这是个私人问题。”白羽平静地回答。
“我知道。”白砚翎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依然清晰，“但按照《军事伦理条例》，学员毕业后就不再是您的直接下属。而三个月后，我将正式毕业。”
礼堂里开始出现窃窃私语。有人偷笑，有人惊讶，还有人在小声说“好家伙”。
白羽没有立即回答。他走下讲台，来到白砚翎面前。这个举动让全场屏息。
“为什么是我？”白羽问，声音不大，但足够前排的人听见。
白砚翎的耳朵竖得笔直：“因为我看过您所有的战例分析，读过您编撰的教科书，也……也看过您在演唱会唱歌的视频。”他的脸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我知道您刚经历了一段感情的结束。但我觉得……真正优秀的人，值得被勇敢地追求。”
礼堂后方传来压抑的欢呼声。猎犬已经从后台探出半个身子，被墨影强行拽了回去。
白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狼族。他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时的样子——也是这样直率，这样相信一些纯粹的东西。
“白砚翎学员，”白羽说，“首先，我欣赏你的勇气。在这么多人面前表达心意，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砚翎的尾巴微微绷紧。
“其次，”白羽继续，“我感谢你的认可。但感情不是单方面的认可就能成立的事。”
“所以……这是拒绝吗？”白砚翎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白羽轻轻摇头，“这是告诉你，如果你三个月后依然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了解彼此，然后让时间给出答案。”
礼堂里爆发出掌声和口哨声。白砚翎的眼睛亮了起来，尾巴控制不住地快速摆动：“真的吗？”
“真的。”白羽微笑，“但现在，请先专注完成学业。毕业考核如果不及格，刚才的约定就作废。”
“绝对不会不及格！”白砚翎立正敬礼，动作标准得可以当范本。
宣讲会结束后，白羽在礼堂出口被记者围住。接一个抛来：
“司令，您真的考虑开始新感情了吗？”
“对方是狼族，您对此有顾虑吗？”
“这是否意味着您已经完全走出上一段感情？”
白羽停下脚步，面对镜头：“关于私人感情，我不会透露更多。但可以告诉大家的是——是的，我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生活，新的可能。这包括感情，也包括工作、友谊，以及所有和平年代该有的美好。”
回到“启明号”，猎犬已经等不及了：“司令！那个狼族小子可以啊！当着全国直播的面表白！”
墨影冷静分析：“白砚翎，22岁，战术指挥系第一名，父亲是狼族退役上校，母亲是人类工程师。背景清白，成绩优异。”
“你在查户口吗？！”猎犬抢过数据板，“重点是，司令你答应了！从朋友做起！”
白羽整理着讲稿：“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猎犬搓着手，“就是……需要恋爱顾问吗？我经验丰富！”
“你和林恩正式交往才三个月。”墨影拆台。
“那也是经验！”
深夜，白羽独自在办公室。他打开加密通讯录，白玉的名字依然在最上方。上一次通讯记录停留在三个月前，那次教科书资料的传输。
“今天有人当众向我表白了。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想，是时候真正向前看了。希望你也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得顺利。——白羽”
没有点击发送。他只是看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删除，关闭界面。
不是逃避，只是觉得不需要了。有些话，说给自己听就够了。
窗外，星尘网络温柔流淌。白羽想起白砚翎明亮的眼睛，想起他说话时微微颤抖但坚定的声音。那是一种久违的青春感，莽撞、热烈、充满可能。
他轻轻抚摸手腕上的皮质手环。“归途即是彼此”的刻字已经有些磨损，但温度依旧。
三个月后，毕业典礼。白羽作为嘉宾出席。当白砚翎以第一名的成绩上台领取毕业证书时，两人的目光在台上短暂交汇。狼族青年笑得露出犬齿，白羽回以微微点头。
典礼结束后的招待会上，白砚翎果然端着饮料走了过来。这次没有麦克风，没有聚光灯，只有舒缓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
“司令。”他敬礼。
“现在该叫同志了。”白羽接过饮料，“恭喜毕业。”
“谢谢。”白砚翎的尾巴又忍不住摆动起来，“那个……三个月的约定……”
“我记得。”白羽微笑，“明天下午三点，星港观景台。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绝对有空！”
看着年轻人几乎要蹦起来的背影，白羽轻轻笑了。猎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约会安排上了？”
“只是喝咖啡。”白羽说。
“喝咖啡好啊！咖啡厅灯光好，气氛佳！”猎犬挤眉弄眼。
墨影突然出现：“数据显示，星港观景台的咖啡厅是首都星评分最高的约会场所之一。”
“我不是……”白羽想解释，但看着两位战友期待的眼神，最终放弃，“算了，随便你们怎么想。”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是什么。一个新的开始？一次尝试？还是单纯想看看，放下过去之后，自己还能不能对另一个人心动。
但至少，他愿意去看看。
第二天下午，白羽提前十分钟到达观景台。白砚翎已经在那儿了，穿着便装，银灰色头发在午后阳光下闪闪发亮。看见白羽时，他眼睛一亮，快步走来。
“您提前到了。”他说。
“你也一样。”白羽微笑，“还有，私下场合不用敬语。”
两人走进咖啡厅，选了靠窗的位置。窗外，星舰在泊位间缓慢移动，远处的星河缓缓旋转。
“其实我有点紧张。”白砚翎坦白道，耳朵微微向后撇。
“我看出来了。”白羽轻轻搅拌咖啡，“但三个月前在礼堂，你可是勇敢得很。”
“那时候……是肾上腺素。”白砚翎不好意思地挠头，“现在才是真实的紧张。”
他们聊了很多。关于战术，关于历史，关于对未来和平年代的设想。白砚翎的见解让白羽惊讶——这个年轻人不仅成绩优异，更有独到的思考。
“我希望有一天，”白砚翎看着窗外的星舰，“能指挥一艘探索船，去那些从未有人到达的星域。不是为了征服，只是为了……看看宇宙还有多少可能性。”
白羽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有过类似的梦想。战争改变了轨道，但有些东西，会在另一个人身上延续。
日落时分，咖啡已经凉了。白砚翎送白羽到穿梭舰站台。
“今天……很开心。”狼族青年说，尾巴轻轻摆动。
“我也是。”白羽点头，“下次有空，可以再来。”
回程的穿梭舰上，白羽看着窗外渐远的星港。手腕上的皮质手环传来熟悉的温度，但心里，某个空了许久的位置，似乎开始有新的东西悄然生长。
不是替代，不是遗忘，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充盈。就像雪化后的土地，终会有新的种子发芽。
猎犬的通讯请求接入：“司令！约会怎么样？！”
“只是喝咖啡。”
“喝咖啡也是约会的一种！”猎犬嘿嘿笑，“需要下一步建议吗？”
“暂时不用。”白羽切断通讯，但嘴角带着笑意。
星空在舷窗外铺展，浩瀚无垠。白羽忽然明白，放下不是结束，而是为了空出双手，去拥抱新的可能。
而新的可能，有时就从一个勇敢的邀约、一杯普通的咖啡、一次真诚的对话开始。
路还很长，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