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日子。
如同溪流般缓慢而平稳地向前流淌。
白玉的恢复情况一天好过一天。
他已经能够靠着枕头坐得更久。
手指的精细动作也越来越协调。
甚至可以自己拿起水杯。
小口地喝水。
最令人欣喜的是。
他的语言能力正在快速恢复。
虽然语速还有些慢。
偶尔需要停下来思考用词。
但已经能够进行简单的交流。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也越来越清明。
少了病中的朦胧。
多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灵动。
只是偶尔。
在无人注意的瞬间。
眼底会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
像是意识深处。
还残留着未被完全抚平的褶皱。
白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细微的瞬间。
他没有追问。
只是在那时。
会不动声色地靠得更近一些。
或者递上一块他喜欢的、切成小块的甜瓜。
我在这里。
你很安全。
这天下午。
物理治疗师带来了一些色彩鲜艳的、用于认知和协调能力训练的积木。
白玉看着那些积木。
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孩童般的好奇。
治疗师温和地引导他尝试搭建一个简单的结构。
白玉伸出手。
指尖微微颤抖着。
拿起一块红色的积木。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
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不确定感。
仿佛在害怕会再次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他尝试将积木放在底座上。
却因为力道控制不稳。
积木滑落。
掉在床单上。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下。
嘴唇微微抿起。
白羽坐在一旁。
没有出声帮忙。
只是静静地看着。
治疗师鼓励道：“没关系。
我们再试一次。
慢慢来。”
白玉深吸一口气。
再次拿起那块积木。
这一次。
他的动作更慢。
更专注。
然而。
就在积木即将放稳的刹那。
他的手指。
不受控制地。
剧烈颤抖了一下！
积木再次滑落！
这一次。
连带着旁边几块已经搭好的积木也被碰倒。
哗啦一声。
散落一片。
白玉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
又看着散落的积木。
冰蓝色的眼眸里。
迅速弥漫起一层水汽。
充满了挫败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还是控制不好？
再也恢复不到以前了？
“玉儿。”
白羽的声音响起。
平静。
温和。
他伸出手。
没有去捡那些散落的积木。
而是轻轻覆在白玉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上。
掌心温暖。
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看着我。”
白羽说。
白玉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
看向哥哥。
白羽拿起两块散落的积木。
一块蓝色。
一块黄色。
“你看。”
他将两块积木轻轻碰在一起。
发出清脆的声响。
“它们刚才分开了。”
“但现在。”
他将两块积木稳稳地搭建在一起。
“它们又在一起了。”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弟弟脸上。
“过程可能会慢一点。”
“可能会失败很多次。”
“这都没关系。”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包裹住弟弟微凉的手。
“重要的是……”
“我们还在尝试。”
“我们……”
“没有放弃。”
他的话语很轻。
却像带着某种魔力。
白玉怔怔地看着哥哥。
看着他冰蓝色眼眸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温柔。
又低头看了看被哥哥温暖大手包裹住的、自己的手。
那细微的颤抖。
似乎……平复了一些。
他吸了吸鼻子。
用力点了点头。
“嗯。”
他小声应道。
重新伸出手。
这一次。
目标不是那块最难的红积木。
而是一块更容易掌握的、方方正正的绿色积木。
他拿起它。
动作依旧缓慢。
却稳了许多。
然后。
小心翼翼地。
将它放在了底座上。
成功了。
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进步。
但白玉的脸上。
瞬间绽放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泪花的笑容。
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纯净而明亮。
白羽看着他的笑容。
眼底深处。
那最后一丝紧绷的寒意。
也终于悄然融化。
碎掉的镜子或许无法完全复原如初。
但只要有耐心。
有温度。
一片一片。
细心拼凑。
总能映照出。
新的光景。
基地训练场。
融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能量棒（医生严禁他吸烟）。
眯着异瞳。
看着场上正在进行对抗训练的队员。
他的训练方式很特别。
不像传统教官那样强调固定的套路和绝对的服从。
他更注重……“感觉”。
“停！”
他忽然开口。
声音不大。
却让场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瞬间分开。
他走到其中一名新队员面前。
“你刚才。
为什么在出拳的瞬间犹豫了零点三秒？”
那名新队员一愣。
下意识回答：“我……我在判断他的重心……”
“判断个屁！”
融野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的‘感觉’告诉你该出拳了！
那就出！
战场上一秒的犹豫。
死的可能就是你！
或者……”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的老队员。
“你的战友！”
他又看向另一名老队员。
“你！
明明看到了他的破绽！
为什么不用第七套组合技第三变招？
非要硬碰硬？
肌肉练到脑子里去了？”
老队员被说得面红耳赤。
讷讷不敢言。
“都给我记住！”
融野环视众人。
异瞳中闪烁着锐利的光。
“训练不是演戏！
要把每一次对抗。
都当成生死搏杀！”
“相信你们的本能！
相信你们千锤百炼形成的‘战斗直觉’！”
“但同时……”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也要学会用脑子！”
“力量的强弱固然重要。
但如何用最省力、最有效的方式击倒对手。
才是真正的本事！”
他挥了挥手。
“继续！
今天不过关的。
加练两小时体能！”
队员们噤若寒蝉。
立刻重新投入训练。
比刚才更加专注。
更加……带着一股狠劲。
凌风抱着胳膊站在场边。
看着这一幕。
带兵还真有一套。
虽然嘴臭了点。”
凌雨推了推眼镜。
看着场上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的训练气氛。
“效果不错。”
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他的目光落在融野那依旧显得有些虚浮的左腿上。
凌风也收敛了笑容。
大家都伤得不轻。”
某处高度戒备的秘密囚禁设施。
纯白色的房间。
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烛龙”——林博士。
穿着囚服。
坐在固定的合金椅子上。
手脚戴着特制的能量抑制器。
他低着头。
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
一动不动。
像一尊失去所有动力的雕塑。
门外。
是全副武装、二十四小时轮岗的守卫。
房间各个角落。
隐藏着无数监控探头和生命体征监测仪。
他所有的活动。
甚至每一次心跳。
每一次呼吸。
都被严密地监控着。
不知过了多久。
他忽然。
极其缓慢地。
抬起了头。
金丝眼镜早已不在。
那双曾经充满睿智与狂热的眼睛。
此刻显得异常平静。
甚至……有些空洞。
他的目光。
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的白色墙壁上。
嘴唇。
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如果有懂得唇语的人在场。
或许能分辨出。
“……尚未……”
“……结束……”
他的嘴角。
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
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如同黑暗中。
毒蛇吐出的信子。
一闪而逝。
随即。
他再次低下头。
恢复了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仿佛刚才的一切。
都只是幻觉。
只有那无声的低语。
在这绝对寂静的囚笼中。
不祥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