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色阴沉。
昨夜的暴雨洗刷了空气，却带不来丝毫清爽，反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校园依旧按部就班地运转着。
但对于404宿舍而言，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紧绷的弓弦上颤动。
白羽和凌风几乎没有外出。
他们待在宿舍里，进行着最后的装备检查和身体状态的调整。
动作沉默而高效。
凌风一遍遍擦拭着他那支改装过的微声冲锋枪，每一个零件都检查得一丝不苟，眼神专注得吓人，平日里跳脱的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属于战士的冷硬。
白羽则反复确认着战术背心上每一个装备的位置——弹匣、匕首、闪光弹、烟雾弹、急救包他的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和粗糙的织物，像是在与这些无声的伙伴进行着最后的交流。
他的左臂活动自如，新生的疤痕隐藏在作战服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极限发力时，那里依旧会传来一丝隐约的牵拉感。
但这不会影响他。
冰蓝色的眼眸里，沉淀着近乎绝对的冷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冻结，只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做好准备。
白玉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训练。
只是静静地坐着。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始终追随着哥哥和凌风哥的身影。
他看着凌风哥将一颗颗黄澄澄的子弹压入弹匣，那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敲击在他的心坎上。
他看着哥哥调试着那个加密通讯耳麦，低声与指挥中心进行着最后的频道测试。
他看着他们换上统一的、带着“猎狐”徽记的黑色特勤作战服，那冰冷的色彩和硬朗的线条，瞬间将平日里熟悉的兄长，变成了陌生的、充满煞气的战士。
一种混合着恐惧、骄傲、以及深深无力的复杂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他知道，他即将目睹的，是哥哥真正踏入那个他一直被保护在外、却已然窥见一角的、残酷而真实的世界。
傍晚时分，凌雨从基地赶了回来。
他同样一夜未眠，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初。
他带来了最新的天气预测和目标据点外围的实时监控画面。
“暴雨将在两小时后完全停止，随后会有三个小时左右的云层遮蔽期，能见度低，利于渗透。”凌雨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播报天气预报，“目标据点活动迹象正常，未发现异常增员或警戒升级。”
他将一个加密的u盘递给白羽。
“这是据点内部结构的最新模拟数据和可能存在的安全门禁破解程式。技术组会实时提供远程支持。”
白羽接过，妥善收好。
“明白。”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最必要的信息交换。
凌雨的目光扫过已经准备就绪的白羽和凌风，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白玉身上。
他走到白玉面前，推了推眼镜。
“白玉。”他的声音比平时放缓了些，“我们离开后，锁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外出，不要回应。保持通讯器畅通。”
他的嘱咐，与白羽如出一辙，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白玉抬起头，看着凌雨哥镜片后那双沉稳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凌雨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很清晰，“我会守在这里。”
凌雨看着他，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一个罕见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然后，他转向白羽和凌风。
“时间到了。”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发令枪响。
白羽和凌风同时站起身。
作战服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装备，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默契，无需言语。
白羽走到白玉面前。
宿舍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前一台昏暗的台灯，勾勒出兄弟二人模糊而深刻的轮廓。
白玉也站了起来，仰头看着哥哥。
哥哥的脸上涂抹了深色的伪装油彩，几乎看不清原本清俊的容貌，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永不熄灭的寒星。
里面翻涌着白玉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决绝，坚定，以及一丝被他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挂。
“哥”白玉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羽伸出手，没有像往常那样揉他的头发，而是用带着战术手套的、微凉的手指，极轻、极快地，拂过他的脸颊。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划过，却带着重若千钧的份量。
“等我回来。”
依旧是那四个字。
低沉，沙哑，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让人心颤。
说完，他不再停留，毅然转身，与凌风一起，大步走向门口。
背影挺拔，决绝，如同两柄即将出鞘、斩向黑暗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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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雨跟在他们身后，在门口停下，最后回头看了白玉一眼，对他微微颔首，然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一声轻响。
门被锁上了。
也将外面那个即将被战火点燃的世界，彻底隔绝。
宿舍里，瞬间只剩下白玉一个人。
还有那盏，孤零零亮着的、昏黄的台灯。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还充斥着装备检查和低沉话语的空间，此刻安静得可怕。
只有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遥远的嗡鸣。
他缓缓走到门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
手臂环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他知道哥哥很强。
他知道凌风哥很厉害。
他知道凌雨哥算无遗策。
可是
那是枪林弹雨啊
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他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
不能哭。
不能慌。
他答应过哥哥，要守在这里。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盈满了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让它们落下。
他爬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
暴雨果然已经停了。
乌云低垂，月光被彻底遮蔽，只有远处城市边缘的地平线上，透出模糊的、不详的暗红色光晕。
哥哥他们就在那片黑暗之中了吧？
他收回目光，环顾着这间突然变得空荡而冰冷的宿舍。
这里，是他和哥哥的家。
是凌雨哥和凌风哥时常吵闹、却也充满温暖的地方。
现在，他们去了战场。
而他，是这里唯一的守护者。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
再次摆出那个基础的格斗式站姿。
这一次，不是为了训练。
而是为了汲取力量。
从这熟悉的动作中，从哥哥留下的气息中，汲取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如同黑暗中一座沉默的、倔强的灯塔。
等待着。
祈祷着。
守护着。
等待着黎明。
祈祷着平安。
守护着这个他们共同的家。
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吞噬了一切。
远郊的某个方向，注定将成为一个被鲜血与火焰洗礼的战场。
而在这间亮着孤灯的宿舍里，一个少年的心，正伴随着远方未知的枪声，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却同样深刻的成长与蜕变。
钢与血的序章，已然奏响。
守望的孤灯，彻夜不眠。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