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着饭菜残留的香气。
和一种微妙的、即将被打破的平静。
白玉的声音落下。
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滑的湖面。
凌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收敛了些许跳脱。
带着认真的神色看向他。
凌雨则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镜片后的目光沉静。
等待着下文。
“我和我哥”
白玉垂下眼睫。
避开那两道过于专注的视线。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上过于宽大的t恤下摆。
声音刻意放低。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疲惫与难堪的沙哑。
“之前遇到了一些麻烦。”
“休学也是因为这个。”
“我们搬到这里。”
“本来想重新开始。”
“但那些麻烦好像跟过来了。”
他顿了顿。
深吸一口气。
仿佛鼓起很大勇气。
“前几天。”
“我哥出去办事。”
“然后就联系不上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无法伪装的颤抖。
这并非全是表演。
失去哥哥的恐惧。
是刻在他骨子里的真实。
“我找不到他。”
“手机也打不通。”
“我我很害怕。”
他抬起头。
眼圈微微泛红。
看向凌风和凌雨。
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与恳求。
“我在这里不认识别人。”
“只只能来找你们。”
“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哥？”
“或者借我一点钱？”
“我想再去他可能去的地方找找”
这番说辞。
是他在来的路上反复斟酌过的。
半真半假。
透露了“麻烦”。
隐瞒了黑曜和囚禁的真相。
将白羽的失踪归结于“失联”。
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走投无路、寻求旧友帮助的可怜弟弟。
凌风听得眉头紧锁。
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义愤。
“我靠！还有这种事？！”
“什么人这么不长眼敢找你们麻烦？！”
“白羽那小子身手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
“风。
凌雨轻声打断了他。
声音依旧温和。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他看向白玉。
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什么样的麻烦？”
他问得很直接。
语气平稳。
却让白玉的心猛地一跳。
“是以前在学校里的一些纠纷。”
白玉低下头。
声音更小了些。
“有几个人一直看我们不顺眼。”
他不敢说得太细。
生怕言多必失。
“纠纷？”
凌雨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
发出规律的轻响。
“严重到需要休学躲避？”
“严重到会让白羽这样的人。”
“轻易‘失联’？”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像手术刀一样。
精准地剥开白玉谎言脆弱的外壳。
白玉的背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他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
“我我不知道。”
他摇着头。
声音带上了哭腔。
（这一次，不完全是伪装）
“哥哥他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
“他总说他会处理好的。”
“让我别担心”
“可是可是他现在不见了！”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
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像风中瑟缩的叶子。
“好了好了！”
凌风看不下去了。
连忙起身坐到白玉身边。
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别怕！”
“有我们在呢！”
他扭头瞪了凌雨一眼。
“哥！你问那么细干嘛？！”
“没看白玉都吓成这样了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白羽！”
凌雨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白玉。
那目光仿佛在权衡。
在判断。
过了好几秒。
他才缓缓开口：
“报警了吗？”
白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猛地摇头。
“不！不能报警！”
反应快得有些突兀。
引来凌雨更深的目光注视。
“为为什么？”凌风疑惑地问。
“因为因为那些麻烦”
白玉急促地解释。
眼神闪烁。
“可能不太方便让警察知道。”
“哥哥说过不能报警”
这个理由牵强得他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凌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没有再追问。
只是端起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
“我知道了。”
他放下茶杯。
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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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的事。”
“我们会帮忙留意。”
“钱也不是问题。”
他站起身。
从钱包里取出了一叠现金。
放在白玉面前的桌上。
动作自然。
没有施舍的意味。
“这些你先拿着。”
“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
“买点必需品。”
“保持手机畅通。”
“有白羽的消息。”
“或者需要任何帮助。”
“随时联系我们。”
他的安排有条不紊。
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可靠。
白玉看着那叠钱。
心中百感交集。
有愧疚。
有感激。
也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谢谢谢谢凌雨哥。”
他低声道谢。
声音哽咽。
“谢啥！”
凌风大手一挥。
“跟我们客气就见外了！”
“你就住这儿吧！”
“我跟凌雨挤挤就行！”
“不行。”
这次。
是白玉和凌雨异口同声的拒绝。
白玉抬起头。
对上凌雨了然的目光。
心中一凛。
“我我不能住在这里。”
白玉急忙解释。
“可能会连累你们。”
“我自己找地方住就行。”
凌雨点了点头。
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
“也好。”
他没有强求。
“自己小心。”
他走到书桌前。
拿起一张便签纸。
写下一个号码。
递给白玉。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24小时开机。”
“有事。”
“打这个电话。”
白玉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
感觉重若千钧。
“谢谢。”
他再次低声道谢。
将便签和现金小心地收好。
“那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
不敢再多停留。
生怕被凌雨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看出更多破绽。
“我送你下去！”
凌风也跟着站起来。
“不用了！”
白玉几乎是脱口而出。
随即意识到反应过度。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自己下去就行。”
“不不麻烦风哥了。”
凌风挠了挠头。
还想说什么。
被凌雨一个眼神制止了。
“好。”
凌雨走到门口。
为他打开门。
“保持联系。”
“一切小心。”
白玉点了点头。
不敢再看他们的眼睛。
低着头。
快步走出了房间。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那片短暂的温暖与安宁。
也隔绝了那无声涌动着的、令人不安的暗流。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
脚步声被吸收。
一片寂静。
白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缓缓滑坐在地上。
像刚刚打完一场耗尽全力的仗。
浑身虚脱。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凌雨
他太聪明了。
他肯定看出了什么。
但他没有点破。
为什么？
是顾及旧情？
还是另有打算？
白玉不知道。
也不愿去深想。
他只知道。
他拿到了一些钱。
和一个可能（或许）可靠的联络方式。
这比他预想的。
已经好了太多。
他休息了片刻。
挣扎着站起来。
深吸一口气。
向着电梯走去。
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找一个真正安全的、可以藏身和思考下一步的地方。
房间内。
凌风看着紧闭的房门。
眉头拧成了疙瘩。
“哥”
他转向凌雨。
“你刚才是不是太严厉了点？”
“白玉他明显吓坏了”
凌雨没有回答。
他走到窗边。
撩开窗帘一角。
目光投向楼下。
看着那个穿着不合身衣服、银发在阳光下有些刺眼的瘦弱身影。
匆匆汇入街边的人流。
迅速消失不见。
“他不是吓坏了。”
凌雨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他是在害怕。”
“害怕我们追问下去。”
凌风愣了一下。
“为什么？”
“他不是来找我们帮忙的吗？”
凌雨放下窗帘。
转过身。
镜片后的目光深邃。
“他来找我们。”
“不是为了找白羽。”
“至少不全是。”
“那他为了什么？”
“为了确认一些事情。”
凌雨走到桌边。
拿起白玉之前用过的那个水杯。
指尖摩挲着杯沿。
“为了获取一点资源。”
“和一个可能的后路。”
“至于真正的麻烦”
他顿了顿。
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恐怕比我们想象的。”
“要严重得多。”
“甚至”
“可能牵扯到一些。”
“我们不该触碰的领域。”
凌风张了张嘴。
似乎想反驳。
但看着哥哥那罕见的严肃表情。
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房间里。
重新陷入了沉默。
只有阳光透过窗户。
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温暖。
却驱不散那悄然弥漫开来的。
无声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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