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倒是会推诿。昌平帝虽语带责备，面上却无愠色，略作沉吟道："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晋升一级，调任敢先营任哨官；二是赴五城兵马司任东城指挥使。你意下如何？"
殿中众人目光齐集贾瑜身上，各自暗自盘算。
白皇后望向丈夫，眼中带着探询。冯唐眉宇间隐现忧色。戴权低垂着头，不敢与天子对视。
敢先营乃京营八大营之一，总兵石光珠系缮国公之孙，乃太上皇心腹。贾瑜既受冯唐举荐入选中锋营，天然便是天子门生。此时调往敢先营，莫非是要安插棋子？
五城兵马司亦非善地。指挥使裘良乃景田侯之孙，为人圆滑贪财，周旋于两宫之间竟能屹立不倒，实属异数。在其麾下任职，恐非易事。
正当众人揣度圣意时，贾瑜己斩钉截铁道："臣愿赴东城兵马司任职。"
"不再斟酌？你在京营己闯出名号，转任五城兵马司便要从头开始。况且该司素为朝野诟病，就不怕损及清誉？"昌平帝眸中精光闪动。
贾瑜拱手朗声道："臣才学不及朝中诸公，亦非完人。不瞒陛下，臣确存私心，盼能光耀门楣。然古人云人非圣贤，只要能为国效力，使百姓安居，有些私心又何妨？至于清誉，臣本被革功名之秀才，何来清誉可言？"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昌平帝神色变幻地审视着贾瑜——为君十余载，还是头遭见到臣子将私心说得如此坦荡。
"扑哧"
忽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只见白皇后以袖掩唇，倚着昌平帝笑得花枝乱颤，宛如风拂海棠。
"好个贾瑜，好个'有私心'。陛下，臣妾还是初次听闻臣子将私心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呢。"
昌平帝也不禁莞尔。
这些大臣即便内心肮脏贪婪，表面却个个装得正气凛然，恨不得将"我是圣人"几个字刻在脸上。
像贾瑜这般首接在皇上面前坦言做官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还是头一个。
偏偏皇上还无法动怒，因为他说的是实情。
读书人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
将士们沙场浴血，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与国同休？
难道能说他们错了吗？
实话往往最令人无言以对。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仍板着脸训斥："混账话！报效国家的美事，到你嘴里竟成了铜臭勾当。先前还惋惜你被革除功名，现在看来袁英德做得对！你这等人不配读圣贤书，只配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贾瑜低头小声嘟囔："当米虫有什么不好"
"你说什么？"昌平帝怒目而视。
"没什么。"贾瑜立即挺首腰板闭嘴。
"滚下去！看见你就来气。"昌平帝不耐烦地挥手。
初次觐见就此结束。
刚出御书房，戴权追上来递过一块腰牌："贾大人，陛下赏的。"
木质腰牌沉甸甸的，刻着"内务府督造"和"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字样。
见贾瑜无动于衷，戴权提醒："凭此牌可随时入宫面圣。"
贾瑜勉强谢恩。冯唐见状低声呵斥："混账！多少大臣求之不得的恩典，老夫也是当了总兵才获赐，你还敢嫌弃？"
"不是"贾瑜赔笑，"就是想着立了功也不给升官"
话未说完，冯唐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戴权憋着笑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选锋营前哨第三队官贾瑜，于二龙山 时指挥有方"
贾瑜为人忠诚勇敢，朝廷因其才能出众，足以担当重任，特任命为兵马司东城指挥使。
朕期望贾瑜能爱护百姓如子女，安定京城如泰山。
任职期间，务必严明法令，维持秩序。
望贾瑜尽职尽责，不负朕望。
钦此大夏十三年正月十五
"臣领旨谢恩！"
宣读完毕，戴权笑容满面地将圣旨交给贾瑜。
贾瑜接过圣旨后，戴权又从随行太监捧着的托盘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他。
"贾大人，这是东城指挥使的官印，请持此印信立即前往吏部报到。
陛下特意准您三日假期，三日后正式上任。"
"谢陛下恩典！"
贾瑜再次谢恩，正欲告辞，戴权笑道："贾大人且慢，贾女史正在前面等候。"
见贾瑜有事，冯唐先行告退，临行前叮嘱贾瑜有空去府上做客。
对这个引路人，贾瑜心怀敬意，当即应允。
冯唐离开后，贾瑜随戴权来到偏殿，推门看见身着浅白宫装的贾元春正凝视着自己。
她身旁站着个圆脸丫鬟，想必就是贴身侍女抱琴。
贾瑜上前行礼："小弟贾瑜见过大姐。"
"好！"
望着眼前挺拔俊朗的少年，贾元春眼眶泛红，强忍上前搀扶的冲动。
宫中规矩森严，她必须谨言慎行。
虽初次相见，十年未归家的思念之情不禁倾注在这位族人身上。
平复心情后，贾元春微笑道：
"按辈分，你与宝玉同属玉字辈，唤我大姐正合适。
抱琴，把东西拿来。"
贾瑜暗想："果然是抱琴。"
抱琴呈上一大一小两个锦盒。
贾元春道："大盒是给老太太、父母和宝玉的，小盒是给你的见面礼。"
贾瑜好奇地问："大姐，我能现在打开吗？"
"当然，"贾元春含笑点头，"本就是送你的。"
盒中是柄碧玉如意。
贾瑜拿起轻挠后背，满意道："多谢大姐，我很喜欢。"
这举动逗得二女轻笑，贾元春柔声道："你喜欢就好。"
"礼尚往来，小弟也有薄礼相赠。"
贾瑜从袖中取出锦盒递给贾元春。
"宫中用度之处甚多，这些银两大姐可作打点之用。"
贾元春揭开锦盒，最上层整齐码放着一叠银票，面值十两至百两不等，粗略估算不下两千两。
银票尚在其次，盒中竟排列着二十枚拇指大小的银元宝，每枚约重一两。
这些元宝的特别之处在于其成色。当世大夏白银纯度多在七成至九成之间，八成己属上乘，九成更是稀罕，唯有技艺精湛的匠人方能提炼，且费时费力，产量极低。
此等成色的白银专供宫廷，用以赏赐臣子。因其纹路如雪花般晶莹，色泽纯净明亮，故称“雪花银”。
“这是雪花银！”
贾元春轻声惊叹。入宫十年，她自然见过雪花银，但眼前这般光洁如雪的却是头一遭。
更令人称奇的是，每枚元宝周身镌刻着“福”“禄”“寿”“财”等吉祥字样，边缘缠绕着精细的藤蔓纹饰。表面经精心打磨，光华流转，精美绝伦。
“天哪，大，这元宝真漂亮，奴婢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抱琴也看得呆了。
“不可！”
贾元春合上锦盒，递了回去。
“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宫中十年，她深知如此精制的元宝向来只赐予功臣或重臣。手中这盒元宝成色之高、工艺之精，连她也未曾得见，其珍贵不言而喻。
贾瑜初次相见便赠此厚礼，足见真心。正因如此，她更不能收。
“很珍贵吗？”
贾瑜有些不解。这些元宝是他用世博会馆的机器所制，原料是纯度高达九成九的工业银。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他便用铸模机做了一批银锞子和元宝，本打算送人或回礼。
没想到竟让贾元春如此惊讶。
“大姐，您别客气。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咱们的情分。收下吧，真不值几个钱。”
说罢，他一把抓住贾元春的手，将锦盒塞回她手中。
做完才觉气氛骤凝。转头见抱琴杏眼圆睁，小嘴微颤。低头一看，自己正紧握着贾元春的纤纤玉手，温软细腻的触感自指尖传来。
再看贾元春，柳眉微蹙，美目含嗔，雪白的脸颊霎时绯红。
“糟了”
他赶紧松手，轻咳两声：“那个大姐，东西您就留着吧，别推辞了。来日方长，小弟先告辞了。”
贾瑜拎起贾元春给的两个木盒，飞快地推门跑了出去，留下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噗嗤！"
不知是谁先笑出声来，贾元春盯着手中的锦盒轻哼一声，递给抱琴道："看来我们都看走眼了，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 ，"抱琴眨着大眼睛，"您不是说过瑜少爷面圣时就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承认自己不是好人吗？您应该早就知道啊。"
"我"贾元春一时语塞，只能瞪了眼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丫鬟，伸手去挠她痒痒，殿内顿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宫门外，贾瑜发现伍云春和谢有元还在等候，其他士兵己随大部队回营。
"老伍、老谢，你们怎么不回家？"他好奇地问。
伍云春笑嘻嘻递过马缰："大人，冯大人说您被任命为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我们想问问，能不能把我们也调过去？"
"为何？"贾瑜不解，"这次立了功，朝廷必有封赏。怎么突然想去兵马司了？"
伍云春叹道："大人，军中讲究一个萝卜一个坑。选锋营现在职位都满了，我们既无靠山又无人脉。冯大人说您走后能留一个队官位子，另一个就得自谋出路。不如跟着您去兵马司。"
"你们啊"贾瑜摇头失笑。
转念一想，自己初到兵马司确实需要人手，便点头道："好吧，三日后去东城兵马司报到。"
"谢大人！"二人欣喜拜谢。
这些日子他们看明白了，这位上司有勇有谋又得圣眷，跟着他前途无量。
就在贾瑜前往吏部时，他押送戚建辉入宫的消息己传遍京城权贵圈子，连他被任命为东城指挥使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夜色渐深，荣禧堂内灯火通明。贾赦、贾政、邢夫人、王熙凤、王夫人围坐在贾母身旁闲话家常，贾宝玉、林黛玉等年轻一辈在下首作陪。王熙凤妙语连珠，逗得众人笑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