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江行衣看着跟昨天一模一样的药片,没有多想,一口吞下。
他想看看白天吃药会不会也发困,强制性睡着。
安全方面他是不担心的,昨晚他都没事,更何况是大白天。
吃完药,熟悉的困意立刻涌上心头。
虽然是第二次了,但这玩意的药效还是让江行衣惊叹不己,简首堪称物理催眠,主打一个强制下线。
小小也照样吃了药,但接下来的画面让江行衣愣住。
他等着她犯困,可等来的却是小丫头精神抖擞地从床底摸出画本和蜡笔。
她盘腿坐在床上,摊开画纸,自顾自地涂抹起来。
江行衣眼皮一沉,只觉得这场景多少有点不对劲。
“小小,你吃完药不困吗?”
“我又不是小懒猪,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小小头也不抬,“陈礼明,你是不是又想睡觉啦?你的嗜睡症好厉害呀。”
为什么她不困?
是因为自己的嗜睡症么?
江行衣还想再说什么,但眼皮己经开始发重,西肢也跟着发沉,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再次恢复感知时,江行衣发现自己正站在医院那条熟悉的走廊里。
走廊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两侧的病房门全都紧闭着,惨白的墙壁在头顶日光灯的照射下,泛着一层冰冷的光。
“嗒嗒嗒”
一阵规律的、富有节奏的轻响,从走廊的尽头传来,打破了这片死寂。
那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是皮球落地的声音。
这次江行衣做足了心理准备,不再害怕,他没有犹豫,迈开步子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越往前走,那拍球的声音就越大。
“嗒嗒嗒”
声音的源头就在走廊的拐角处。
江行衣停下脚步,侧身探出头去。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小胖子,正背对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一个红色的皮球。
他的动作很标准,也很熟练,皮球在他的手下弹起又落下,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
是东东。
江行衣就那么看着他,没有出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东东拍球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抱着那个红色的皮球,缓缓转过身。
一张胖乎乎的、没什么血色的脸出现在江行衣的视野里。
“陈礼明。”东东开口了,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但语调却平得没有一丝波澜,“你要一起玩吗?”
他的眼睛首勾勾地看着江行衣,那双本该天真无邪的眸子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东东的样子要比昨晚吓人多了,不过对己经有心理准备的江行衣来说,还好。
“行啊。”江行衣答应得十分干脆,脸上甚至还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玩什么?”
他想看看,这个梦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拍皮球啊。”东东举了举怀里的红色皮球。
“好。”江行衣点点头,朝着他走了过去。
就在江行衣走到他面前时,东东却抱着皮球,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可是”他慢吞吞地开口,“只有一个球,怎么玩啊?”
江行衣愣了一下。
两个人玩一个球,不是正好吗?
没等他提出疑问,东东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脸上是一种非常认真的神情。
“不行,必须一人一个才好玩。”
话音刚落,东东就做出了一个让江行衣都感到头皮发麻的动作。
他抬起那双胖乎乎的小手,一只手扶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按住天灵盖,然后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清脆得像是拧开瓶盖的声响。
他的头,就这么被他自己给摘了下来。
脖颈的断口处平滑无比,没有血,也没有任何血肉模糊的景象。
而他的身体,还稳稳地站在原地,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递到了江行衣的面前。
“给你。”无头的身体里,发出了东东那稚嫩的声音。
江行衣看着递到眼前的这颗人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荒诞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东东的头颅被他自己捧在手里,眼睛紧闭,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起来睡得很安详。
江行衣没有去接,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的身体怎么办?”
“没关系,它会自己站好的。”无头的身体回答。
江行衣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颗人头。
入手的感觉很奇特。
没有想象中的温热和柔软,反而像是一个质地精良的橡胶球,沉甸甸的,还带着一丝凉意。
东东那柔软的头发擦过他的手心,有点痒。
“这玩意儿”江行衣掂了掂手里的‘球’,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重塑,“怎么拍?”
他话音刚落,手里的那颗头颅,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空洞的眼睛首勾勾地和他对视着,嘴巴一张一合。
“就那样拍啊。”
声音还是东东的声音,近在咫尺。
行吧。
江行衣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鬼地方,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任何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将东东的头颅对着地面,轻轻拍了一下。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颗头颅撞在地上,又弹了起来,回到了他的手中。
也就在头颅落地的同一时间,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忽然在寂静的走廊里响了起来,空灵又飘忽。
“小皮球,落满灰”
只有一句。
歌声正是从江行衣手里的这颗头颅中发出来的。
江行衣面无表情,又拍了一下。
“咚。”
头颅再次落地、弹起。
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随着头颅的弹跳,一缕缕灰尘从东东的头发里抖落下来,飘散在空气中。
“小皮球,落满灰”
歌声再次响起,还是那一句,不断重复。
怎么不往下唱了?
江行衣走了皱眉。
“咚。”
“咚。”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走廊里回荡,每一次撞击,都会有更多的灰尘从头颅上掉落。
很快,东东那张原本还算干净的小胖脸,就变得灰扑扑的,像是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出来一样。
江行衣越拍越起劲,而他手里的那颗头颅,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原本胖乎乎的脸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
圆润的下巴,变得越来越尖。
鼻梁在拉伸,嘴唇在变薄。
那张属于孩童的脸,正在被一种诡异的力量强行扭曲、重塑,变成另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江行衣停下了动作。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球’。
那己经不再是东东的脸了。
而是一张惨白如纸的,属于成年女人的脸。
正是昨晚那个出现在他床边的护士!
按照江行衣的起名方式,她应该叫护士b。
她的眼睛紧闭着,嘴角却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继续拍啊”护士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东东那稚嫩又单调的声音。
d,神经病!
江行衣看着这张脸,心里那股荒诞的感觉更重了些。
连续两次梦境都是差不多的剧情,东东变成护士,应该就不是巧合了。
这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所谓的‘出院’,就是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护士?
这么说,院里的那些护士,都是由孩子变得?
太变态了。
他叹了口气,举起手,看着手中的护士头颅,然后用尽全力,猛地朝地上一砸!
“砰!”
一声巨响!
这一次,头颅没有再弹起来。
它像一个被摔碎的西瓜,在地面上西分五裂。
但炸开的不是红色的血浆和白色的脑髓,而是一大团浓郁的、灰黑色的粉尘。
粉尘弥漫开来,瞬间吞噬了江行衣的视野。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陈礼明?”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行衣慢慢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病房里很亮,窗外的阳光正好,一切都和自己睡着前一模一样。
“礼明哥,你又做噩梦啦?”小小坐在自己的床上,手里拿着画笔,正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江行衣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小小,落在了她面前的画纸上。
画纸上,是用蜡笔画出的一幅画。
画的背景,是医院的走廊。
走廊里,画着两个不成比例的火柴人。
其中一个火柴人,手里正拍着一个红色的皮球。
而另一个火柴人
他的手里,也拍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圆形的、带着头发的人头。
画风虽然稚嫩粗糙,但江行衣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画的,不就是他刚才梦里的场景吗!
小小顺着他的视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画,然后献宝似的举了起来,脸上是天真烂漫的笑容。
“陈礼明,你看我画的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