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寒心底其实清楚得很。
和魔僧合作,就是与虎谋皮。
拜师也好,低头也罢,不过是眼下权宜之计。
活着离开这座尸海,他才有资格再做下一步的算计。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反而觉得,能把陆凡那小子和那个来历诡异的白衣少女一并拖下水,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那女子的手段太惊人,连顾长寒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背脊发凉。她能从那柄战旗中活着走出,这等存在,绝非普通修士能比。
甚至连窟罗这种级数的老怪,也未必敢说能做到她做到的事。
在这一层意义上,没准那白衣女子,能够牵制住眼前这诡异魔僧。
他收束心神,面上恭谨,向魔僧抱拳行礼,但眼底深处却沉着暗潮:
“师尊,那接下来,该如何做?如何让那小子助我们破开此花的神魂压制?”
魔僧窟罗轻轻一笑,那笑声在尸海上空荡开,恍若无数死者在低声嘲弄:
“回头去寻你说的那金丹小子吧。”
“老夫见一见。”
“若他神识确如你所说,不弱于元婴中期,那倒也勉强够资格。”
“届时,老夫顺势收他为徒。”
“当然,这一切……”
那枯瘦的身躯负着手慢慢转过去,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沉睡与醒来,背影苍老得仿佛能压垮整片尸海。
“……都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等入了第七层——”
语声落下的一瞬,不知为何,顾长寒竟感到有一把冰凉的刀锋轻贴在自己的颈侧。
“此子,便交由你处置。”
“杀也好,毁也罢,由你做主。”
“弟子谨遵师命。”
魔僧似笑非笑,眼底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诡光:
“走吧,小子。”
陆凡与白衣少女在尸海之上破风疾驰。
就在两人的遁光还在向前延伸时,白衣少女突然微微一滞。
她的眼睫轻颤,像是听见了某种只有她能感知的声音,神情随即变得冷得发紧。
“停一下,小子。”
她低声开口,但语气里第一次出现明显的压迫感,“那魔僧……大概醒得比我预想的更快。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开始往这边逼近了。”
陆凡心头猛地一沉。
白衣少女却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只是继续说道:
“若他恢复得够强,绝不可能回头。既然他折返,只能代表一个事实,他的实力或许恢复的并不算多,没有把握度过这第六层的死亡之花……
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何此刻回头,但我隐隐有预感,他是为寻你而来的。
他现在的状态不稳,实力没恢复到巅峰。此刻,这正是你我动手的最好机会。”
说道此处,白衣少女看了陆凡一眼,“把你的本命法宝拿出来。”
陆凡心中虽疑惑,但还是翻手取出子午凤鸣剑。
就在剑光亮起的一瞬间,白衣少女的身影竟像被一阵无形的风吸走般轻轻一晃,整个人无声无息地化成一道细微的白光,直接沉入剑身之中。
毫无声息,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子午凤鸣剑轻微振动了一下,剑体表面似乎泛起一层极淡的寒光,就像是突然多出一种陌生又古老的力量。
陆凡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绝不是人族修士能做到的事。
甚至不像任何正常生灵能做到的事。
白衣少女到底是什么?
他正心神震动,耳边却忽然传来她清晰的声音:
“小子,别胡思乱想了,他已经离你不远了。”
她的声音此刻比平时更冷,也更具压制力:
“我暂时藏在你的本命剑中,不会让他察觉到我的气息。你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保持镇静,其余的,我们见招拆招,找到机会,将他彻底困杀在这试炼当中。”
“来了,稳住。”
天边,两道遁光疾驰而来,顾长寒的身影最先踏入视野,他的气息比方才在第五层时更加猛烈,明显是拼命催动了某种秘法,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杀意却更重。
而在他侧后方半步,一个身穿关昕衣袍的男子,正一步步从血海深处走来。
陆凡看清那张脸时,呼吸猛地一滞。
是关昕。
却又……不是关昕。
那张脸皮肤已经开始泛出暗青色,眼底有着说不清的阴鸦色泽,嘴角仍挂着一个僵硬的、诡异的弧度,那笑容像是一个学不会表情的老人硬模仿出来,既扭曲,又诡异。
他的胸口还残留着被雷印贯穿的焦痕,但肉正肉眼可见地蠕动、修复。
陆凡心底一震,整个人沉下去一截。
关昕……真的出事了。
就在陆凡心底情绪翻涌的这一瞬,白衣少女的声音悄然在识海中浮起,如同一缕冰冷的风:
“小子,你那朋友,大概率已经不在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我在他身上,再感受不到任何属于关昕的气息。他的魂……很可能已被这魔僧吞得干干净净了。”
陆凡指尖一紧。
白衣少女继续道:“你若此刻动手,是自寻死路。眼下最稳妥的路,是先让他放松警惕。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寻你,你可以借机探一探他的目的。”
陆凡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滚的情绪,抬眸看向那具关昕的皮囊:
“你……究竟是什么人?”
魔僧却只是发出一声刺耳的桀桀怪笑,
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刀,直刺陆凡识海深处!
陆凡心头一凛,瞬间调动神识回击!
两股神识撞击,周围血雾像被生生挤开,荡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魔僧眼中倒是越发兴奋:“好!好得很!金丹境界,却生生祭养出足以抗衡元婴中期的神识……小子,你这资质,老夫这一生,也没有见过几次!”
陆凡神色冷淡:“前辈占了我好友的身,你该给我一个解释吧。”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取出子午凤鸣剑,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