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坑洞,如同通往九幽的咽喉,深不见底。
站在边缘向下望去,只有翻滚不休的灰黑色雾气,那浓郁的枯朽之气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杨十三郎与戴芙蓉方才在边缘的休整,仅仅让他们勉强驱散了侵入体表的衰败气息,法力运转依旧比外界滞涩不少。
“下去之后,踩准我说的路线,万不可触碰任何看似完整的锁链或符文。”
千机君的声音在两人识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此地阵法虽残,然根基犹在,一旦引动残余禁制,便是无上仙也难救。”
“明白。”
杨十三郎深吸一口气,率先纵身跃下。
他没有选择急速下坠,而是如同一片落叶,紧贴着陡峭而粗糙的坑洞内壁,借助凸起的岩石和那些垂落的断裂锁链,谨慎地向下滑行。
戴芙蓉周身泛起一层淡蓝色的水波光晕,如影随形。
一进入雾气范围,护体灵光便发出了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在被无形的力量腐蚀。视线严重受阻,只能看清周身数丈范围。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紊乱地脉之气,它们如同狂暴的暗流,时而从左侧冲击,时而又从脚下卷起,搅得人体内气血翻腾,法力运行轨迹都变得飘忽不定。
“左前方三丈,有乱流,绕行。”千机君及时预警。
杨十三郎依言变换方位,果然感觉到原先路径上一股隐晦但极具撕裂感的力量擦身而过。
下行过程缓慢而煎熬。
耳边只有风穿过洞窟和锁链偶尔碰撞发出的空洞回响,更添几分死寂与诡异。
岩壁上,那些黯淡的符文偶尔会因为生人的靠近而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迅速湮灭,仿佛沉睡巨兽无意识的悸动。
戴芙蓉指尖弹出一缕微光,照亮下方一小片区域,只见岩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古老纹路,一直向下蔓延,深不见底。
“这整个坑洞内壁,似乎都曾是那巨大阵法的一部分。”她传音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杨十三郎点头,他的手掌贴附在冰冷的岩壁上,能隐约感受到一种深沉、古老且充满压抑感的脉动,从地底极深处传来。
那便是“地脉镇灵”邪阵残留的余威吗?
两人如同在巨兽的血管中逆流而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的黑暗愈发浓重,而那令人心悸的脉动感,也越来越清晰了。
杨十三郎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实地,一种坚硬、冰冷且毫无生机的触感从脚底传来。黑雾气在此处似乎淡薄了一些,但
那股源自大地深处的衰败与压抑感却达到了顶点,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稳住身形,示意身后的戴芙蓉已然抵达底部。两人迅速靠拢,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借由护体灵光勉强驱散的昏暗光线,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却让两人的心神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深渊之底,远比想象中更为广阔,仿佛一个被掏空了的地下世界。
地面不像泥土,而是某种暗沉如金属的材质,上面镌刻着无数庞大、复杂、且充满不祥意味的阵法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光芒,一直蔓延至视野的尽头。
在这片巨大阵图的最中央,赫然矗立着一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树——或者说,是它的残骸。
树干焦黑如炭,粗壮得需要数十人合抱,却早已失去了所有生机,只剩下扭曲、开裂的形态,如同一个在极致痛苦中死去的巨人。
无数粗大无比、闪烁着幽暗符文的金属锁链,如同狰狞的巨蟒,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伸出,死死地缠绕、甚至直接洞穿了树干和那些早已光秃、断裂的枝桠。
一些锁链甚至深深扎入树下方的阵图之中,仿佛在与整个大地抢夺着什么。
巨树的根系区域,阵法光芒最为炽亮,那里形成了一个复杂的旋涡状结构,仿佛一个无情的磨盘,仍在持续不断地从巨树残骸中抽取着最后一丝力量,转化为弥漫整个旧圃的枯朽之气。
“……这是……什么?”戴芙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认知。
“地脉镇灵……”
千机君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情绪,在两人识海中沉沉响起,“竟是早已失传的‘地脉镇灵’邪阵!好狠毒的手段!”
“地脉镇灵?”
杨十三郎心头巨震,光是听这名字,便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不错!”
千机君语速加快,带着剖析真相的急切,“寻常聚灵阵,是汇聚地脉灵气,滋养一方。而此阵,却是逆行倒施!它以这株至少生长了万载、已与地脉核心相连的古老灵根为阵眼,强行逆转地脉流向!不是汇聚灵气,而是通过这株灵根,疯狂榨取地脉本源之力!”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看这锁链,这符文……抽取出的力量,被导向了某个特定的目标——是为了镇压,还是……炼化?这株灵根,成了维持某个封印或者某种仪式的‘祭品’!旧圃灵泉枯竭,万物凋零,并非天灾,而是此阵运行,耗尽了此地一切生机本源!这是彻头彻尾的人为浩劫!”
杨十三郎望着那株被无数锁链贯穿、在绝望中枯萎的巨树,仿佛能听到它无声的哀嚎。
原来,所谓的灵泉枯竭背后,隐藏着如此残酷的真相。
这旧圃,根本不是一个自然死亡的福地,而是一个巨大而残忍的献祭场!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愤怒在杨十三郎心头交织。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几步,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株承受了无尽痛苦的古老灵根之上。
越是靠近,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枯萎与死寂之意便越是强烈,仿佛要将他的生机也一同吸走。
焦黑的树干上,布满了锁链撕裂的可怕伤口,有些深可见“骨”,露出内部同样黯淡无光的木质。
那些缠绕其上的符文锁链,在极其缓慢地蠕动、收紧,仍在持续进行着残酷的榨取。
“它……还‘活’着吗?”戴芙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眼前的景象太过惨烈,让人无法直视。
千机君沉默片刻,叹道:“灵性未绝,但已如风中残烛。它的本体早已被榨干,这无尽的痛苦便是它唯一的‘生命’体征。布阵者……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