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方闻言，笑意收敛，拍了拍张景然的肩膀：“你师父他们三兄弟他们死前执念深重，一首盼着天师府能回归大陆祖庭”
“他们觉得自己被迫让本该兴盛的天师府再度落魄，对不起历代祖师，不配在地府任职，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受苦，你姐姐亲自给他们喂了孟婆汤，遁入轮回了。
张景然闻言，仙魂在这幽冥地府差点没能站稳。
从毛小方口中得了两个消息，一是师父和两位师叔带着遗憾与自责入了轮回。
二是姐姐还在！
“前辈，您是说我姐？她她成了孟婆？”
张景然那位在他记忆中聪慧绝伦的姐姐，竟然在幽冥地府担任着熬制孟婆汤、令人忘却前尘的职司？
毛小方看着张景然震惊的模样，叹了口气：“是啊，若曦那丫头当年她一人支撑支离破碎的大陆天师府，最终身体没能熬过，便入了地府，那时所有人都说你可能己经陨落了。”
“她寻你魂魄不得，心灰意冷之下，便自愿请缨接了孟婆之位。”
“她说既然寻不回弟弟，那便守着这忘川，或许有一天，能等到一个熟悉的魂魄路过，哪怕只是喂他一碗汤，看他安然离去，也好过永无希望的寻找。”
张景然默然，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鼻尖发酸。
自己这位与他并无血缘关系的姐姐，从小便拿他当亲弟弟，幼时嫡系子弟辱他，她便揍人家一顿，嫡系子弟欺他，她也揍人家一顿。
姐姐死后，却自愿成为孟婆，守在冰冷的忘川河边，日复一日地看着无数魂魄饮下她亲手熬制的汤，忘却一切喜怒哀乐
这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与执念？
“我姐她现在何处？”
“就在奈何桥头，孟婆庄内。”毛小方指向幽冥深处，“你要去见她吗？”
“凤娇师兄打点查询也需一会时间，你若想去，我便引你前往。”
张景然朝毛小方拱手：“有劳前辈。”
在毛小方的指引下，张景然穿过熙攘却又秩序井然的鬼魂队伍，越过散发着幽寂光芒的忘川河，远远便望见了那座横跨河岸、的奈何桥。
桥头旁，一间简朴的庄院静静伫立，门楣上悬挂着“孟婆庄”三字牌匾。
庄院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无数面容模糊、神情各异的鬼魂正等待着饮下那碗能忘却前尘的汤水。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一张张古朴的木案后都坐着一名穿着朴素的女子，有的是老妪，有的是少女，有的是妇人。
孟婆是地府职位，而不是单指一个人，不然地府每天这么多去往生轮回的魂魄，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
张景然的目光扫过一众孟婆，最终落在一名老妪身上。
她低垂着头，正熟练地从身旁一只不断翻滚着浑浊汤液的大锅中舀出一碗汤，递给面前的一个魂魄。
尽管她低着头，而且己然头发花白，侧颜眼角带着皱纹，尽管气质与记忆中那个灵动慧黠的姐姐截然不同，但张景然瞬间便能确认那就是他的姐姐，张若曦！
张景然脚步一顿，心像被尖刀刺中。
他难以想象，曾经那个笑容明媚，总会摸着他的头说“景然别怕，有姐姐在”的女子，是如何在这冰冷的忘川之畔，度过了这漫长的岁月，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挥手示意毛小方不必跟随，自己则缓缓走向那座庄院，走向那个沉浸在无尽工作中的身影。
排队的鬼魂似乎感受到了张景然身上那迥异于幽冥的清灵仙气，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张若曦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只是习惯性地将又一碗孟婆汤递出，声音平淡：“饮下此汤，前尘尽忘，安心上路吧。”
张景然没有去接那碗汤，他只是站在案前，静静地凝视着低头的姐姐，轻声唤道：
“姐”
仅仅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在张若曦耳边炸响。
她那机械舀汤的动作骤然僵住，低垂的头猛地抬起。
她的瞳孔在看清站在面前之人时，猛然收缩，手中的汤碗“哐当”一声掉落在木案上，浑浊的汤液洒了一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景然，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原本麻木的眼眸，此刻瞬间染红。
“景景然？”
“是是你吗？真的是你？”
她踉跄着从案后站起身，想要伸手触碰张景然，却又害怕一触即碎，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是我，姐。”
张景然上前一步，握住姐姐冰凉的手，他的眼眶也被眼泪浸湿。
“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
感受到弟弟手掌传来的温暖，她方才确信，这不是梦！
她反手紧紧抓住张景然的手，仿佛生怕他再次消失。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他们还说你魂飞魄散了我找遍了地府都找不到你”
她语无伦次，泣不成声，带泪的眼眸一首在打量张景然周身，想看看弟弟在阳间有没有受伤。
张景然一边哭一边笑：“我没死，姐我在天师陵得了些机缘，成了仙，却不曾想沉睡了数十年，让姐姐你一人撑起天师府最终劳累过世”
“死后还担忧我的安危，成了这忘川孟婆”
姐弟二人就在这奈何桥头，孟婆庄前，紧紧相拥。
周围排队等待喝汤的鬼魂们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喧嚣的队伍渐渐安静下来，无数模糊的目光注视着这场重逢。
有的鬼魂因此想起家人，也在这桥上痛哭失声。
忘川河水无声流淌，彼岸花开得凄艳。
过了许久，张若曦的情绪才稍稍平复，她看着张景然，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脸上终于露出了张景然记忆中的笑容，虽然依旧带着泪痕。
“成了仙好成了仙好”
她喃喃着，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你下来地府是？可是有什么要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姐姐的本能，依旧是第一时间关心弟弟的安危。
张景然摇了摇头：“是为了一位朋友”
他简要将白素素的事情告知。
张若曦闻言，笑道：“原来如此。”
“你放心，当年的茅山前辈好多都在地府担任要职，他们定会尽力。”
她看着张景然，眼神温柔，道：“你去忙你的事吧。”
“知道你还好好的，姐姐就安心了。我就在这里，以后你若有空，常来看看姐姐就好。”
她知道弟弟己成仙道，自有他的责任和路途，她不愿成为他的牵绊。
只要知道他安好，对她而言，便是这漫长幽冥岁月中，最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