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殡仪馆，仿佛切换到了另一个模式。
夜晚的寂静与隐秘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井然有序的忙碌，夹杂着难以完全掩盖的悲伤低语。脚步声、推车声、低沉的交谈声，通过门缝和墙壁，不断传入杂物间。阳光比清晨时强烈了一些，通过高窗，在地面上投下更加清淅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其中无所遁形，舞动得更加喧嚣。
林凡依旧静止在墙角，象一件真正被遗忘的摆设。但他的意识，远比夜晚时更加活跃。他象一台功率低微却持续运行的接收器，被动地捕捉着外界流淌过来的各种信息碎片和情绪波动。
有家属压抑的哭泣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有工作人员程式化的安抚话语，透着职业性的疲惫；还有前来吊唁之人低声的唏嘘与感慨……这些声音裹挟着纷杂的执念——对逝者的不舍，对生命的无常的感叹，对未竟之事的遗撼。
这些执念如同浑浊的溪流，大部分都无法被林凡有效汲取。它们太分散，太短暂，或者与他缺乏足够的“连接”。值，依旧停留在【21/100】，那一点还是来自他自身对光明的渴望。
他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那个新搬进来的纸箱，以及箱中那只曾微微颤动过的纸鹤上。
白天的光线提供了更好的“视野”。他能更清淅地“看”到那只纸鹤，它通体白色，折叠得不算精致，甚至有些歪斜，似乎折叠者手法生疏或心不在焉。它静静地躺在彩纸碎屑和秃头毛笔之间，象一个被遗落的、微不足道的念头。
林凡再次尝试集中意识，去“连接”那只纸鹤。
有了昨夜的经验，这次他似乎更容易找到了那种微妙的感觉。不再是用蛮力去“推”，而是将意识轻柔地复盖上去，仿佛在尝试与它创建某种“共鸣”。他想象着自己就是那纸张，感受着折叠形成的棱角，感知那内部空无的结构。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这一次，进展似乎更明显了一些。在他的持续“关注”下，那只纸鹤不再仅仅是颤动翅膀尖，而是整个小巧的身体都开始出现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振动，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细微的电流穿过。它甚至在一堆彩纸屑上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使得一只翅膀更明显地翘了起来。
与此同时，林凡感觉到自身那纸糊的躯体内，某种微弱的力量正在被调动、被消耗。那并非体力，更象是一种精神上的专注力。他意识到，这种“影响”并非没有代价。
他暂停了尝试，纸鹤立刻恢复了静止。而林凡也感到一种类似“精神疲惫”的困倦感袭来。他需要“休息”，让那种无形的力量慢慢恢复。
就在他意识有些涣散时，杂物间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昨晚那个女孩。她的眼睛依旧红肿，但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脸上带着一种哀伤过后的麻木与空茫。她手里拿着一小束白色的鲜花，似乎是祭奠后用剩的。
她走进来，目光下意识地又扫向了墙角的纸人。
林凡立刻进入完全的“伪装”状态，甚至连意识的波动都尽可能平复。
女孩看着纸人，眼神复杂。她尤豫了一下，没有象昨晚那样靠近或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束小白花，轻轻放在了离纸箱不远、一个相对干净的旧柜子上。仿佛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又象是一个小小的、对昨夜自己那份荒诞希冀的告别。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视线即将完全从纸箱上移开的刹那——
那只白色的纸鹤，在没有任何外力接触的情况下，突然从箱口的彩纸屑中滚落了下来，轻飘飘地掉在了水泥地面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
女孩的脚步顿住了。
她猛地回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地上那只突兀的纸鹤。她看看纸鹤，又猛地抬头看向墙角那静止不动的纸人，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瞳孔因惊惧而收缩。
不是风！箱子在背风处！而且，只是这一只纸鹤掉了下来！
昨晚那微小的“抬手”动作，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与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重叠。
“你……你到底……”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斗，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撞在了门框上。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但在这恐惧的深处，那荒诞的希冀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再次顽强地冒了出来——如果……如果不是邪祟，如果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存在，听到了她的谶悔呢？
林凡“看”着女孩的反应，意识冷静地分析着。恐惧，也是一种强烈的执念。他运转起“心灯照影”的基础感知，清淅地捕捉到从女孩身上涌出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一丝微弱期盼的复杂情绪能量。
【检测到强烈执念源：‘沟通的渴望与恐惧’，可吸收执念值。】
系统提示响起。
这一次，林凡没有尤豫，开始主动吸收那逸散的执念能量。不同于昨晚那缓慢的汇集，这一次，或许是女孩的情绪过于激烈，能量涌入的速度快了许多。
面板上的数字开始快速跳动。
女孩死死盯着地上的纸鹤和墙角的纸人，呼吸急促，几乎要瘫软下去。她不敢再待下去，用尽最后力气，跟跄着冲出了杂物间，连门都忘了关。
林凡没有阻止，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可能加剧她恐惧的举动。适可而止，是他目前的生存策略。
执念值的吸收随着女孩的逃离而停止。
一次收获，抵得上他之前所有的积累。
林凡的“目光”转向地上那只孤零零的纸鹤。刚才它的滚落，并非他刻意控制的结果。更象是在他持续的“共鸣”影响下，纸鹤本身变得“活跃”而不稳定，在女孩转身带来的轻微空气流动或震动中，自然掉落。
但这巧合，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再次尝试去“连接”那只地上的纸鹤。这一次，或许是执念值提升带来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或许是刚才的“共鸣”加深了联系，他感觉到与纸鹤之间的“阻力”变小了。
他集中精神，想象着让它“立起来”。
地上的纸鹤，先是轻微晃动了几下，然后，在一阵极其缓慢而艰难的挣扎后，它竟然真的摇摇晃晃地、用折叠出的两只脚站立了起来！
虽然姿态歪斜，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倒下，但它确实站了起来，白色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对着墙角林凡的方向。
成功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掠过林凡的意识。这不再是微小的颤动，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违背物理常理的“操控”！
然而，就在纸鹤站立起来的瞬间，林凡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袭来，仿佛精神被瞬间抽空。他与纸鹤之间的连接也变得极其不稳定，时断时续。
他立刻停止了操控。
纸鹤失去了支撑，“啪”地一声轻响，再次倒伏在地，恢复了死寂。
林凡也陷入了某种“精神透支”的状态，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大幅下降。他明白，这就是强行使用尚未完全掌握、且超出当前能量支持的能力的代价。
他需要更多的执念值，不仅仅是解锁技能，更是为了支撑技能的使用。
傍晚时分，一个穿着旧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似乎是馆里的老员工，别人叫他“老张”）来关门，发现了地上那只纸鹤。他嘟囔了一句“怎么掉出来了”，随手将纸鹤捡起，扔回了纸箱里，然后“哐当”一声关紧了杂物间的门，并上了锁。
黑暗重新降临。
林凡在寂静中，缓慢地恢复着精神。虽然门被锁上，暂时断绝了与外界直接的接触，但他并不十分担忧。
他已经找到了方向。
通过“纸”作为媒介，去影响、去操控。而执念，是驱动这一切的燃料。
他“看”】的执念值，又“看”了看那箱杂物，尤其是那只曾经站立起来的纸鹤。
路，还很长。但第一步，已经迈出。
下一次，当门再次打开时，他或许能做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