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打了鸡血一般,小雪从白天干到晚上。
本想跟小雅一起等着柳爷他们薅恶势力的羊毛回来,可还没等到他们出发,她就头一歪,靠在小雅肩膀上睡过去了。
小雅抬起头,看着一左一右伸过来的两只手,一时竟不知道该把肩上这个粉雕玉琢,睡得脸色红扑扑的女人交给谁。
不过,这种事情不归她苦恼。
因为苦恼的人,就站在陆柳两人后头。
小美双手一挥,直接薅开两个即将出发的男人挤到前面去。
然后弯腰将小雪打横抱起。
对上两个男人阴森森的目光,小美傲娇扬起下巴,声音却是小之又小,生怕吵醒她雪姐:
“看爪子哦,我抱她回房睡,你们去做你们的事。”
小雅笑眯眯凑过来,亦步亦趋跟着小美挤出男人堆,打趣小美说:
“爪子爪子的,你这个山东大妞,被我这个川渝人影响嗦?”
小美一脚跨进门槛,边搞怪说道:“你口音很有趣,很容易影响我噻。”
期间小雪横着的脚打到门上。
小美吓一跳,赶紧往左挤了挤。
而后回头看看身后。
那两个男人果然向这边伸出手,恨不得将她取而代之。
小美扭回头看向前方昏暗的大厅,然后偷摸翻了个白眼,求一旁的阿雅帮忙开门。
“别开灯啊,我姐一有点光,就很容易醒的。”
“哦。”小雅轻轻推开雪儿的房门,然后环着胸倚着门框,一脚斜斜勾到另一脚脚后跟,看着小美为雪儿拿枕头,盖被子的。
她笑说:“你跟她妈一样的。”
小美扭回头,小声问:“你是在骂我吗?”
小雅立马举起双手,无辜的眨了眨眼,“我嗦,你跟她妈妈一样的,嘴里骂骂咧咧,但是照顾人照顾得很巴适。”
小美把她推出房门,合了门扇,这才小声问:
“巴适,是啥意思?”
小雅笑眯了眼,“就是说,你这个妈,当得可真好。”
小美摸摸后脖子,嘿嘿两声,直说没有没有。
外头俩男的,看她们出来了,这才扬手示意今天下午点到的人,去芦苇荡里牵船备用。
薅坏人羊毛这事儿,人人都爱干。
更别说是老李带出来的兵。
二营三营四营的营长,都朝柳爷跟老李围了过去。
一人一嘴,说起自己有多穷,一路打过来,身上就剩一把豁口的刀了,有多不容易之类的。
柳爷转头看看跟上来的陆东堂,问:“你可别说你穷,你们陆家盘踞这儿百年之久,光是手枪,你的手下也是一人一支的,这回的行动,你也要参与吗?”
陆东堂眉头压低,面朝河岸,冷冷说道:“我弟弟是被张老板打死的,这回我必须去,物资你可以不用分给五营,但是这张老板的人头……”
说到这儿,陆东堂转过来,点点自己的胸膛,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个人头,我必须拿,以慰我娘在天之灵。”
柳爷说:“我没意见。”
老李无所谓的摊手,“我他娘的可以帮你补一刀,这人怎么到处干坏事呢?!”
一切说定,一大群人呼啦啦走了。
这个角落瞬间安静得只剩下海水轻轻拍打海岸的声音。
离开前,柳爷还特意交代伙头兵,把外头的明火都给浇灭了,以免火光引来豺狼。
午夜子时,寒风骤起。
风向与平时不同,今夜刚好是往对岸吹的。
十几艘窄窄的船坐满了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对岸射去。
陆东堂看着盘腿坐在船头的挺直背影,不禁心中暗想:这阵怪风,是不是也被这姓柳的动了手脚了?
柳爷没空管他。
等船只突破浓雾,可看到对面的点点灯光时,他便抬手下压往后示意,叫大家伏低身子,并保持安静。
能在上海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混出点名堂来,张老板也不是吃素的。
河对岸就有一个他私人的港口。
港口往外伸出约40米,用混凝土建了老长一道防守线。
平时他那些见不得人的货,大部分也是从这儿靠岸走私的。
这道防守线的尽头,有一个灯塔。
灯塔顶部,有一盏大功率的灯。
这灯正被人为控制着,在四周一圈位置呈360°,无死角照着。
眼瞅着船队快接近敌人的防守范围,柳爷不慌不忙的从布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
对叠再对叠,而后撕出四分之一个圆。
展开之后,一个正圆形的薄薄纸片,就被他施了法往天上一抛。
那张纸上天之后,宛如月食一般,瞬间笼罩住了这方的月光。
刚刚还波光粼粼的海面,此时黑得有些可怖。
可这阵突如其来的黑暗,却让眼前那道转来转去的灯,变得更加明亮了。
“老柳,你这招行不行啊?”老李手心都捏出汗。
手里的二八大杠,都快被他捏出手印了。
柳爷按下他,等到船只将将离那道灯光七八米时,他突然扬起手中小幡,并低呼几个控制船走向的舵手,尽快往左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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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小雪在这儿,便能认出那小幡上有个扭曲的字——“急”。
“急”字的左边,还有弯曲的,呈竖向的三条杠。
那三条杠,指的是风。
但小雪不懂,是以将它跟急并成了一个“隐”字。
急风,顾名思义,还真是柳爷招来了走向往西的怪风。
那些船一调转船头,便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因为旋转而产生一点停滞,反而被风吹得呼呼往前涌,仿佛是漂移过弯的赛车。
速度比之刚刚横贯江口还快上不止一倍。
最后一艘船,跟那道直射而来的灯光,简直是擦着船尾而过的。
急风吹得海水荡漾翻涌,那点儿翻腾起来的浪花,压根吸引不了灯塔上守卫的注意。
照了一圈后,守卫就进灯塔,跟里头睡觉的其他人换班了。
小梁就在最后一艘船上,他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陆东堂腿边。
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小小声说:“太刺激了,一辈子没这么刺激过。”
陆东堂看向船头那道身影的眼神,却是愈发复杂。
他总觉得,他的信息网是不是过于落后了,怎么柳爷有这么多手段,以前还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呢?
柳爷也不邀功,他默默无闻的收起那把黑金色的小幡,然后往岸边一扬手,招呼众人上岸。
……
那边紧张刺激,芦苇荡后头挡着的小院儿,却是安宁无比。
小雪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得直打小呼噜。
长长的眼睫此时乖乖垂落,偶然听到外头小美训兔的声音,那两道眼睫总会轻轻颤动一下,但并未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极亮的白色光线,从玻璃窗口照进房屋,直直打在小雪的眼皮上。
仿佛感受到这阵极亮的光,小雪的眼睫越发快速的颤动着。
刚睁开眼,她就被这阵仿佛要刺瞎她眼睛的光芒,逼着重新闭上眼。
还没思索着这道光是从哪儿来的,隔壁突然响起一阵冲天巨响。
巨大的蘑菇云连同灼热的火光,往四周快速扫来。
啪嚓几声,她床边窗户上的玻璃无一幸免,被震得粉碎。
小雪一声尖叫,只觉得刚刚那声巨响,震得她头晕耳鸣。
拉起被子挡住飞溅而来的碎片,她睡懵了的脑子终于渐渐苏醒。
谁炸的屋了?
鬼子打来了?
不是说今晚不来吗?
早知他们会来,她就也跟柳爷他们一起走了!
恍恍惚惚跑出房间,她打开大门往外看。
外头只有火光和燃起来直冒浓烟的芦苇,一个人影都没有。
误以为小美也跟着一起去薅羊毛了,小雪心里突然升起对那几只兔子的责任心。
于是转身,一头扎进围帘后,径直冲向右边的小厨房。
刚跨进厨房门口,还以为自己聋了的小美,突然听到身后极快的传来一声撕裂空气的“咻————”!
肾上腺素猛地上升,在这几秒间,她无法思考。
甚至不明白小美怎么不去睡自己房间,而是躲在灶坑旁,身上还有防燃烧的高级铺盖。
脑子里只有刚刚产生的一个想法——她得救兔子。
于是弯下腰,一把端起小美面前的木箱。
刚抬头,就对上小美那双满是复杂的大眼睛。
如果是平常的小雪,肯定能发觉小美的不一样。
一个头脑简单的人,眼神怎会这般充斥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此时的小雪,误认为小美认为自己救兔不救她,产生了怪罪的心理。
于是咬牙一手揽住木箱,另外一手伸出去,一把捞起她粗壮的胳膊,快速骂道:
“快走,平时挺牛气,这时候走不动道了?你这个————”
“孬种”两字没说出口,小美突然反拉住小雪,两人一箱,窝进了置放柴火的t型角落里。
又是“嘭”的一声。
在火光来临之前,一床特殊的被子严严实实罩住两人。
小雪从没有那一刻,觉得小美有如此大的力气的。
她的双臂紧紧环绕住小雪的双肩,结实的下巴,极其用力的放在小雪的脑袋上,把她欲直起质问的头往下压。
那被子本就只够小美一个人盖。
就算两人紧紧拥在一起,也覆盖不住所有的肢体。
小美平时引以为傲的肌肉小腿,被火舌撩到了。
她痛得直发抖,鼻息之间全是自己皮肉被火烤焦的味道,还有外头房屋倒塌,不断涌过来的巨大灰尘味。
怀里的人儿仿佛失去了抵抗的力气,软软的窝进小美健壮的胳膊下。
在房梁烧得噼啪作响的时候,耳鸣感渐渐褪去的小美,突然听到身体下的人儿,从喉底滚出一声颤抖的质问:
“为什么?”
小美快将下唇咬破,她稍稍将被烫伤的右腿往回缩缩,这才流着冷汗,把罩住两人脑袋的被子掀开。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显现出来了。
对岸经过一阵又一阵的枪声,差不多所有的居民都不敢开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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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亮起来的位置,倒成了对岸的小院儿。
它燃烧着,用力燃烧着,仿佛要燃尽一切。
河道上,一艘小船正以不止两倍的速度往回赶。
但小雪不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也被炸到了,里头乱得不行。
耳鸣声哔哔作响,头也开始痛起来。
小美挑的位置极好,靠近小森林,柴火也不知道被她搬到哪儿去了。
两人身旁那一圈t型的砖,很好的隔绝了火势。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轰炸。
她紧紧蹙着眉,推开小美,抱起怀里的木箱子,就踉踉跄跄的外头的断壁残垣走去。
“雪姐姐……”
小美无力的伸出手,想挽留她又没脸。
一声怯弱的呼唤,落到小雪耳朵里,只剩下嗡嗡作响的噪音。
她站在两座房屋中间,孤零零抱着木箱,看着眼前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一切。
一起种的花花都烧没了。
她的菜地,还有隔壁爷爷奶奶的田地,也被炸了个干净。
早上小美自己修好的兔窝,此时正冒着滚滚浓烟。
既然做出这种事,又何必费功夫去修呢?
小美仅仅看了一眼那个兔窝,就抱着木箱子,转身朝小树林里走去。
小美知道她现在身心都听不进去解释,于是跑到外面,随手抓起两把地上的残雪,用力摁在烧得皮开肉绽的右腿上。
等刺骨的疼痛过去,她这才眨去眼中的水雾,毅然决然跟在小雪身后。
小雪本想去前哨亭的。
听到身后拖沓的脚步声,她又犹豫了。
那可是柳爷费力布置的隐密场所,她过去了,那位置岂不是又暴露了。
于是转过身,拿着木箱当挡箭牌,一脸警惕的看着走进丛林的小美。
“你走,我不需要叛徒。”小雪一脸冷漠,又说:“小和春不需要,组织更不需要。”
她只看到小美张张嘴,不知跟她解释了什么。
小美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全部化成了一阵含糊的嗡嗡叫,喉头直直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许是恶心叛徒吧,她想着想着,眼前的世界突然一下暗掉。
柳爷和陆东堂找过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小美泪流满面,离小雪三米远。
小雪手里抱着一个木箱,直直往前倒。
柳爷目眦欲裂,一个箭步上前,快陆东堂一步,稳稳接住小雪和那个木箱子。
耳边的鸣叫越来越大声,眼前完全黑掉之前,小雪只来得及指向对面的小美:
“叛…………”
只说了一个字,小雪就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