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处地下审讯室。
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头顶那盏瓦数不高的白炽灯发出嘶嘶的电流声。
小川玲月被反铐在一张特制的铁椅上,身上的绳索已被解除。
但精铁手铐依旧牢牢锁着她的手腕和脚踝,将她以一个极不舒服却又无法发力的姿势固定着。
她低垂着头,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之前在搏斗中造成的几处淤青和擦伤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身上的丝质睡袍早已皱巴巴,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血迹,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却依旧透着一股既脆弱又冷硬的诡异气质。
林易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方辰站在林易身侧稍后的位置,负责记录。
石头和老齐则一左一右立在门边,如同两尊门神,眼神警惕地盯着椅子上的女人,仿佛随时准备扑上去制止任何异动。
老齐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但渗出的血迹依旧醒目。
审讯桌上,放着从栖霞路7号搜证带回来的几个证物袋,里面赫然是几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易容用的肤蜡、各色假发、特制化妆品以及那柄暗藏利刃的梳子。
沉默的空气弥漫在整个审讯室里,偶尔响起的只有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林易没有立刻发问,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静静地审视着小川玲月,给予她无形的心理压力。
几分钟后,小川玲月似乎无法忍受这种死寂,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地开口,用的是纯正的中文,带着一点江南口音:“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她的表演堪称完美,将一个受到惊吓、不明所以的普通女子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然而,林易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证物袋,声音平稳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芸娘,或者我该叫你柳如眉?别继续演了,你的戏该收场了。”
林易的指尖重点敲了敲那个装着数张人皮面具的袋子:“这些,就是从你卧室梳妆台暗格里搜出来的面具,做工精良,足以以假乱真。说说吧,一个普通的茶楼管事和头牌,需要准备这么多张不同的脸吗?”
小川玲月脸上那副柔弱无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露出一丝委屈和茫然:“长官,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那些、那些只是小女子唱戏用的头面行头,我平时喜欢票戏”
“票戏?”
林易冷笑一声,拿起那个装着特制易容材料的袋子:“好!既然你说是唱戏,那需要用这种能改变骨骼轮廓的肤蜡吗?需要用这种遇水不脱、专门用于长时间伪装的油彩?你的爱好未免也太专业了吧?”
言罢,他拿起那柄梳子,轻轻一按机括,“噌”地一声弹出了那截寒光闪闪的利刃:“唱戏,还需要在梳子里藏一把淬过毒的匕首?而且你那能绞杀人的柔道技巧又是从何而来的?该不会是因武打戏需要才取学的吧?”
冰冷的刀锋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映照着小川玲月瞬间有些僵硬的脸色。
小川玲月沉默了几秒钟,眼中的柔弱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和死寂,仿佛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层伪装。
她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用沉默对抗林易的质询。
“不说话?”
林易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更重的压迫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起你做了什么!十天前,夫子庙,‘听雨轩’茶楼,你或者你的同伙,事先用迷药放倒了茶楼里所有的人,然后泼洒助燃剂,纵火焚烧,将三十一条人命活活烧死在里面,伪造意外失火的假象,企图毁灭所有痕迹,对不对?”
小川玲月依旧低着头,仿佛睡着了般,毫无反应。
“你以为烧掉一切就死无对证了?”
林易的声音陡然转厉:“可惜,老天有眼!茶楼里有一个叫苏晓婉,花名‘小月仙’的侍女,你认识吧?”
听到“小月仙”这个词时,小川玲月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微,但如何能逃过林易锐利的眼睛?
他知道,这击中了对方的要害!
于是,林易趁热打铁,语速加快,步步紧逼:“她亲眼看到了起火的全过程,亲耳听到了你们锁死逃生通道的声音!她九死一生从火场里逃了出来!现在,她就在军情处,她的证词,足以指认你和你背后‘樱花小组’的罪行!”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你以为换张脸就能金蝉脱壳?从你故意留下龙涎香的线索引我上钩,到在‘听雨轩’布下陷阱,再到栖霞路7号的身份切换!你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之中!你们‘樱花小组’的行事风格、伪装套路,我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合作!交代出你的上级、同伙、联络方式!否则”
林易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军情处对付日谍的手段,你应该有所耳闻,在这里,没有人能硬扛到底!区别只在于,是少受点罪痛快地说,还是受尽折磨后再说。”
长时间的沉默,审讯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灯丝的嘶鸣。
小川玲月缓缓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
她看着林易,嘴角忽然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用依旧沙哑却异常平静的声音,吐出了审讯开始以来的第一句承认:
“火是我放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审讯室里激起无形的波澜。
方辰记录的手顿了一下,石头和老齐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更加戒备。
林易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冷静地追问:“你烧死他们,就只是为了杀人灭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