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易微微点头，却先拿起了赵德发的档案。
照片上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家庭成员一栏清晰地写着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住址是码头工人棚户区。
结合白天摸排时见到其妻儿送饭的情景，林易果断将其排除：家庭完整，拖家带口，潜伏风险过高，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林易转而拿起另外两份资料进行查看：
王怀安的照片和登记信息也与他们掌握的基本一致，38岁，归国华侨，亨得利钟表行合伙人。
陈卫东的也看不出什么异常，42岁，在圣玛利亚医院工作多年，技术精湛。
单从资料看，还是无法排除任何一人的嫌疑。
不过，林易本来也没指望能从书面资料看出破绽。
此行的最大目的和收获，其实是两人的登记照片，尤其是要亲眼见过他们的摸排队员确认人照一致。
既然得到了确认，林易便不再多问，迅速将王怀安、陈卫东的照片小心揭下，收入怀中。
办完了这件事，他却没急着带队离开，而是将在门口等候的关明又叫了进来。
“关明，你这手档案功夫，是家传的还是练出来的？”林易看似随意地问道，却牢牢盯住关明的双眼。
若对方回答不对，那林易会立刻将他纳入怀疑对象。
关明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回长官，家父是前清县衙的书吏，我从小耳濡目染，记性也还行。后来警所缺人整理户籍，我就托了故旧的关系进来干这个，干了七八年，闭着眼也能摸个大概。”
“七八年”林易心中一动，能在枯燥繁琐的档案工作中沉淀下来，还能练就这份“活档案”的本事，此人耐性、细心和记忆力都非同一般。
他继续问道：“凭你这手本事，大可有更多好去处，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可是家里有难处？”
关明神色微黯：“父亲去世后，家里就一个老娘，身子骨不大好，常年吃药。我这差事虽然薪水微薄，只够勉强糊口，但胜在离家近，平时常能照料一二。”
关明言语朴实，并无刻意诉苦之意。
林易将关明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是个可用之才，身处底层，有孝心，能力突出却不得志，正是最容易笼络的对象。
况且，此人家世背景清白，亲属邻居都在本地，极易查证，这是最重要的优点。
他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钢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下“林易”二字和军情处的一个公开联络信箱地址，递给关明。
“拿着。若日后遇到难处，或是有人欺压，可凭此名到军情处寻我。”林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关明双手接过纸条，看着那遒劲有力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随即化为深深的感激：“谢林长官！关明记下了！”
林易对关明微微点头，瞥了眼门口如临大敌的王所长，没多搭理这个酒囊饭袋，带着石头和两名队员迅速离开了警所。
等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口，王所长这才直起腰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奶奶的，总算是将这帮心黑手狠的煞星送走了！
挺直了腰杆的王所长望向关明手中的纸条，恢复了惯常吆五喝六的神气：“想不到啊！关明，你小子居然还认识军情处这位带队的林长官？”
关明摇了摇头：“所长您多虑了，我们只是刚刚认识而已。我心里一直记着，您才是我的上司！”
王所长嗤笑了一声：“哼！知道就好！我可告诉你，别拿了张条子就认不清自己是谁了，只要你还在这一天，就受我一天管！”
说罢，王所长蛮横地一把夺过关明手中的纸条，当面撕得粉碎，啐了一口：“我呸！区区一个锦衣卫小旗，在老子面前耍什么威风，还他么挺大口气！”
末了，王所长在关明无奈而忧虑的眼神下，将纸条碎屑扬了出去，就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看什么看！滚回去值班！”
回到军情处，林易命令三人先回去休息，他则马不停蹄地提审了张开基。
昏暗的审讯室内，林易“啪”一下打开了高功率电灯，刺眼的白光照在了张开基那张异常憔悴的脸上。
张开基满脸的担惊受怕，显然是一整天都没睡，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仿佛长在了脸上。
林易拿出王怀安和陈卫东的照片，放在张开基眼前展示：“给我看仔细了！哪个是与你交易的黑鸦？”
张开基死死盯着王怀安的照片，脸上肌肉抽搐，带着一丝恐惧和怨恨：“是是他！就是他来找我买情报的。虽然照片没戴眼镜，但这张脸，烧成灰我也认得！”
“带走！下一个！”林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挥手示意审讯科的人将张开基带离，换黄包车夫。
林易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敲在黄包车夫的心头：“仔细看，认不认识这两个人？谁是每天让你挂铃铛的那个？”
黄包车夫几乎在看到王怀安照片的瞬间就瞪大了眼睛：“是他！就是他！长官！虽然这照片上没戴眼镜，但这张脸，这眼神，我认得！”
两人在没有串联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指认“王怀安”为“黑鸦”，看来目标确凿无疑了！
上海特高课特工“黑鸦”，掩饰身份：王怀安，亨得利钟表行首席钟表匠兼合伙人。
历经艰难曲折，终于找到这个狡猾的日谍了！
林易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日奔波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成就感和发现目标的喜悦。
他顾不上休息，立刻带着审讯记录和照片直奔翟刚办公室。
此刻虽然已是深夜，但翟刚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报告！”林易在门外轻轻敲门。
“进！”翟刚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林易推门而入，将厚厚一叠材料放在翟刚桌上：“科长，目标黑鸦已经锁定！就是亨得利钟表行合伙人王怀安！这是审讯记录、指认照片及初步摸排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