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时空
雷梦杀指着天幕,手指因震惊而微微颤斗,声音都变了调:“这、这皇帝身在天启深宫,如何能将萧瑟他们在那荒山野岭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周遭众人亦是一片骇然,鸦雀无声。
他们皆是久历江湖之辈,深知当今之世,朝廷与江湖素来界限分明,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朝廷律法难以深入江湖恩怨,江湖势力亦鲜少干涉朝堂决策。
可天幕所展露的这一幕,彻底颠复了他们的认知。
连一向云淡风轻的李长生,脸上也浮现出难以掩饰的讶异,捻须沉吟:“未来的朝廷……
对这天下的掌控,竟已严密至此等地步了吗?”
百里东君看向师尊,提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师傅,萧瑟他们分明是迷路误入荒野,踪迹难寻。
这皇帝竟能洞悉无疑,莫非……一直有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
一旁沉静的李心月忽然开口,声音清淅而冷静:“此前天幕曾显示,皇帝派遣过一位白衣剑客去查找萧瑟。
或许……那位剑客,早已悄然潜身于侧,将一切尽收眼底。”
“对啊!定是如此!”
雷梦杀猛地一拍大腿,满脸崇拜地望向妻子,“还是娘子心思缜密,明察秋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叶鼎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不过,那皇帝提及的‘慕凉城’与‘孤剑仙’,倒是令人在意。
究竟是何等剑道,竟要以‘慕凉’为名,以‘孤寂’为意?”
此话一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众人皆是一怔。
雷梦杀眼珠一转,悄悄挪到叶鼎之身边,用骼膊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叶兄,你师父可是名震南诀的剑仙,所修乃是诡谲霸道的魔剑一脉,听着就跟那‘凄凉城’的路数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相近。
莫不是你将来得了你师父的真传,剑走偏锋,真个修成了那般孤绝模样,跑去那凄凉城当了城主,从此与世隔绝,孤零零过一辈子?”
叶鼎之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朗声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少年人的不羁与豪情:“雷兄说笑了!
我叶鼎之此生,志在攀登武道绝巅,要练最强的武功,修最烈的剑术,饮最凶的酒,闯荡心中最广阔的江湖!
我要让‘叶鼎之’这三个字,响彻四海,名动八荒!
岂会甘心龟缩于一隅死城,去修什么寂灭孤冷的剑道?”
他话音斩钉截铁,意气风发。
李长生与雨生魔对视一眼,雨生魔眼中尽是欣慰与毫不掩饰的自豪,李长生也微微颔首,显然对这少年的雄心壮志颇为赞许。
百里东君大笑着用力拍了拍叶鼎之的肩膀:“叶兄此言,深得我心!
我等江湖儿女,自当如此!
率性而为,快意恩仇!
待我他日酿出那冠绝天下的美酒,定要请你第一个品尝,不醉不归!”
叶鼎之望着百里东君那毫无阴霾的璨烂笑容,微微一怔,眼神有瞬间的恍惚,仿佛被这纯粹的热忱触动,忆起了某些遥远而温暖的片段。
“东八!东八!”
雷梦杀赶紧凑过来,一把拉住百里东君的骼膊,嚷嚷道,“到时候可万万不能忘了你这个师兄我!
如此好酒,必须有我一份!”
百里东君双手抱胸,故意拿乔,挑眉笑道:“雷二,想喝我百里东君酿的酒?
那可不容易!
至少……也得先成了剑仙再说!
我这未来酒仙的绝世佳酿,岂是寻常人能消受得起的?”
“那……那寒衣能喝吗?”
一个怯生生、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插入。
众人低头,只见小小只的李寒衣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仰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希冀地望着他们。
雷梦杀心都要化了,大笑着弯腰一把将女儿高高抱起:“当然能!
我们家寒衣天赋异禀,将来注定是名震天下的女剑仙!
到时候东八这小子要是敢不给你酒喝,爹就陪你一起揍他!”
“哈哈哈——!”
学堂之内,顿时爆发出阵阵畅快的笑声。
先前因天幕带来的那份沉重与压抑,在这番充满烟火气的嬉笑怒骂中,终于被冲散了许多。
少白时空的学堂里,笑声戛然而止。
【天幕之上,那高踞玉座的身影缓缓站起,玄色龙袍如夜幕垂落。
他站起的刹那,巨大的阴影便铺满了整个大殿的每一寸金砖,仿佛他个人的意志已化为实质,正沉沉地笼罩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他垂眸,看向阶下躬身如虾的李通古,声音轻得象是一声叹息,却带着能碾碎金石的不容置疑:
“寡人,正愁这天下太过安静了。”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微响。
“平静,即是死亡。”
他继续道,每个字都冰冷如铁,“正好,借朕这个‘六哥’,来搅动搅动风云。”
李通古将身子伏得更低,声音带着谨慎的躬敬:“陛下圣明。
只是……那雪月城毕竟号称武林第一城,实力雄厚,人脉遍布天下。
若让萧瑟真个进了城,与他们达成合作,将来恐怕……会是不小的祸患。”
“祸患?”
皇帝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里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不屑,“在这片天下,在朕的手中,没人能成为帝国的‘祸患’。”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淅无比,“寡人眼中,众生只分两种:可用之人,与……无用之物。”
他缓步走下玉阶,玄色靴底叩击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象是踏在观幕者的心尖上。
“雪月城、无双城,他们想做那傲立人间、不受管束的武夫,是他们的自由。”
他步伐不停,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扩张力,“但寡人的帝国,只允许存在一个声音——”
他终于停下脚步,立于李通古身前不远处,目光如出鞘的利刃,直刺人心。
“那,便是朕的意志。”
“他们享受了十数年的自由,”
皇帝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李通古低垂的头颅,“如今,帝国需要他们献出忠诚。
李通古,你觉得,该当如何?”
李通古缓缓垂首,声音愈发沉稳:“陛下,自您一统天下以来,修律令以正纲纪,开商道以富国民,整兵戈以慑四方,肃科举以纳贤才,帝国前进之脚步,从未停歇。
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他话锋微转,“只是武林中人,多精通潜行暗杀之术。
虽定然伤不到陛下根基,可若有人牵头,联合起来针对朝廷命官行刺杀之事,地方难免动荡,于陛下推行大业恐有滞碍。
臣愚见,当先以势压之,弱其联盟,分化其力,对其中冥顽不灵者……再以雷霆灭之。”
“你说得不错。”
皇帝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寡人近日于宫中翻阅旧籍,倒偶然发现了一件趣事,寻到了一柄……被尘埃掩埋的‘好刀’。”
话音落,一名内侍躬身趋步上前,手中捧着一卷看似古朴的典籍。
李通古双手接过,依着皇帝的示意翻开某一页。
只一眼,他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向皇帝,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陛下!
这……这上面记载的,可是当年大闹天启、杀害大皇子,最终引发腥风血雨的天启之乱的那群凶徒!”
皇帝的语气冰冷如万载玄霜:“寡人说过,对我而言,刀,只分有用,或无用。”
他眼神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古董,“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哥,于帝国何益?
杀了,便杀了。
但寡人知道,这些人,如今想摆脱过往的身份,另寻一条出路……”
李通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再次深深垂首:“臣……明白了。臣不日便亲自出京,定为陛下寻回这柄‘好刀’,磨利其锋,为陛下除去帝国内部……最后的隐患。”
皇帝这才缓缓重新站起身,目光似穿透了重重宫墙,望向了不知名的远方,语气里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说起来,寡人倒是有些羡慕自己这个六哥了。”
殿内众臣闻言,头垂得更低。
“做萧楚河时,他能纵马天启,任性张扬,享尽世间风光;
如今成了萧瑟,落魄江湖,却依旧保有几分少年意气,结识的朋友,也个个……有趣得很。”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象是一缕即将消散的烟:
“而朕,坐拥四海,或许……却永远只能是孤家寡人了。”
这话听着象是君王一时兴起的感慨闲聊,然而整个大殿之内,死寂得如同坟墓。
无人敢应声,无人敢抬头,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到极致,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打破这危险的平静,引来灭顶之灾。
皇帝似乎也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应。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大殿墙壁上那幅函盖了整个帝国疆域的巨幅舆图之上,语气重新带上了那种掌控一切的笑意,却比之前的冰冷更令人胆寒:
“那便,命先生代寡人,护朕的六哥一程吧。”
他的指尖,精准地点在舆图上标志着“雪月城”的那个位置。
“让他回天启的这条路……走得,更通畅些。”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轻笑,他仿佛自言自语:
“这讲义气的江湖,倒也有点意思。”
“毕竟,”
他最后轻声道,那声音融入了大殿的阴影里,“这个故事还挺有趣的,寡人,也不希望它是个悲剧。”】
“天启之乱?!”
“那些人是谁?”
“居然刚在天启城杀害皇子!!!”
“这皇帝真是冷血!”
“驱虎吞狼……这皇帝,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