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俊总算见到了腾野三郎和若彬，只是若彬脸色潮红，显然正发着高烧。
腾野三郎便急步上前，声音带着焦灼：“先生，亲王他‘打摆子’了！已经吃过金鸡纳霜，可药效似乎一点都没起。”
指尖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脉搏却跳得又快又弱。
“多久了？”
指尖飞快地掠过若彬的脖颈，确认他没有出现意识模糊的迹象。
“从昨天后半夜开始的，先是冷得发抖，裹着两床被子都没用，天亮后就烧起来了。金鸡纳霜按剂量吃了两次，每次吃完也就缓半个时辰，体温又会往上冲。”
若彬勉强睁开眼，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苏桑……别急，我撑得住……”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颤让他猛地缩了缩肩膀，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裹在若彬身上，又抬手将他额前的湿发拨开：
“撑不住就别硬撑，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去拿点干净的毛巾和酒精？再烧下去，怕是要伤了内脏。”
腾野三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冲：“
我这就去拿！您等着！”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急促，很快就消失在营帐外。
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
苏俊察觉到他的意识模糊，轻轻的喊道：“看着我，若彬，别睡。等下用酒精擦过身子，体温能降些，我再想别的办法。”
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声像是在暗处窥探的低语。
苏俊低头看着烧得意识昏沉的人，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脸颊，
眼底的担忧像潮水般翻涌……这荒郊野外，缺医少药，他的高烧再不退，后果不堪设想。
若彬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粗重，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快，连带着指尖都泛出了不正常的青白色。
跳得又急又乱，心下猛地一沉——酒精擦浴只能暂时降温，要压住疟疾的邪劲，必须找些能对症的草药。
石缝里长着一片青稿草。
那草的汁液性子凉，未来可是用来医“打摆子”的，这是跟金鸡纳霜一样对症的一种草药，也是眼下唯一的指望。
“若彬，我去去就回。”
苏俊在他耳边轻语，见人只是无意识地哼了一声，便将自己的外套裹得更紧些，抓起马灯就掀帘冲进夜色里。
风裹着寒气往衣领里灌，马灯的光在风里晃得厉害，只能勉强照见脚边的碎石路。
眼睛死死盯着路边的草丛，终于在离涧水不远的石坡下，看到了那簇带着淡青色汁液的野草。
从腰间摸出短刀，小心翼翼地避开草叶上的露水，连根带叶割下一大把。
指尖沾到的汁液带着清苦的凉意，他来不及擦，攥着草就往回奔，马灯的玻璃罩被夜风撞得叮叮作响，倒成了催促的信号。
腾野三郎正拿着浸了酒精的毛巾急得打转，见苏俊浑身是草屑地进来，忙迎上去：“先生，找到东西了？”
“青稿草，挤汁。”苏俊将草药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扶着若彬坐起身，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他嘴角的涎水。
却怎么也睁不开，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腾野三郎手脚麻利地将草药放进石块上捣烂，碧青色的汁液很快渗了出来，带着股冲鼻的青草味。
先舀了一点凑到若彬嘴边，轻声哄着：“张嘴，喝了就不烧了。”
牙关咬得紧紧的。
苏俊没办法，只能用手指轻轻撬开他的嘴角，将药汁一点点往里送。
若彬就猛地皱起眉，像是想吐，苏俊赶紧按住他的后颈，缓了缓才继续喂，直到小半碗药汁都喂进去，才松了口气。
苏俊让腾野三郎倒在布巾上，敷在若彬的额头和颈侧。
若彬就轻轻颤了一下，原本滚烫的皮肤，似乎真的透出了一丝凉意。
每隔片刻就摸一下若彬的体温，又探探他的脉搏。
夜风还在帐外呼啸，可帐内的空气却渐渐静了下来，只有若彬的呼吸声，慢慢从粗重变得平缓。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若彬的眼皮终于轻轻掀开，声音还有些沙哑，却能清晰地喊出：“苏桑……”
伸手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已经退了大半，只剩下些微的暖意。
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却格外温柔：
“醒了就好，再睡会儿，等天亮了就没事了。”
看着苏俊眼底的红血丝，还有他袖口沾着的青稿草汁液，忽然懂了什么，眼眶微微发热，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往他身边靠了靠，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晨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躺在行军床上二人的身上，暖得像初生的希望。
腾野三郎端着刚挤出来的小半盏青稿汁，脚步放得极轻，掀帐篷门帘时特意放缓了动作，生怕布料摩擦的声响惊扰了帐内。
头微微垂着，呼吸轻浅，想来是守了一夜没合眼；
而若彬安稳地躺在行军床上，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已没了先前的潮红，眉头舒展着，睡得很沉。
又悄然将脚步放得更轻，没再上前，只悄悄退了出去，连门帘都替他们拢得严严实实，将阳光与风都妥帖地挡在帐外，留足了安静的余地。
那小半盏青稿汁，也被他轻放在帐外的石头上，等着两人醒时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