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手指勾住广告牌边缘，慢慢往外爬。
陈三槐没动。他盯着那根涂着暗红油彩的指甲，心想这年头连鬼都开始做美甲了。可他知道不是鬼，是活人从数据缝里钻出来，带着一股玉帝特批的檀香味。
广告牌上的霓虹灯还在闪，“茅台分店·酆都第七层”几个字忽明忽暗。那手一撑，整个人翻了出来，落地时脚跟先着地，像跳广场舞的老太太。
来人穿着西装，领带歪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威廉·孔。他站稳后拍了拍袖子，嘴角扬起：“恭喜你，改写了系统。”
陈三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左脚大拇指又露出来了，补丁下的线头在风里晃。他说：“你不该出现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该？”摊手，“我是合法供应商。所有特批物资，都是通过我名下的‘六道轮回物流’配送的。”
话音刚落，时空漩涡轻轻震了一下。几件东西飘了出来——金元宝、纸马、香烛、还有一盒写着“特供”的烧鸡。
每一件都贴着双标：正面是玉帝印章，背面是地府流转编号。
陈三槐眯起左眼。通阴术开启，视野里浮现出这些物品的能量轨迹。它们确实来自天庭备案通道，但内部流转的数据流有点不对劲。像是被谁提前塞进了别的东西。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金元宝。表面光滑，重量正常，可指尖蹭过时有种轻微的粘滞感，像摸到了没干透的胶水。
“这是祝福之力。”说，“阴阳两界共同加持，能让冥币增值百分之三十，还能让亡魂保持清醒意识。”
“清醒到能炒股？”
“清醒到能签合同。”笑了，“以后死人也能贷款买纸房子，分期烧纸车。这才是真正的跨界流通。”
陈三槐没接话。他把金元宝塞进怀里，转头看向角落。
杨石头正蹲在夜壶旁边，铜牌提在手里，夜壶口朝上，对着飘下来的气息接了几滴雾状的东西。那液体落在壶底，泛出淡金色的光。
“你在干嘛？”陈三槐走过去。
“收点好东西。”杨石头咧嘴，“这可是天上来的福气，不收白不收。”
陈三槐伸手按住壶盖：“别碰它。”
“咋了？”
“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便宜，最后都要还回去。”他说完，从袖子里抽出三张镇魂符，贴在夜壶口封住。
就在这时，服务器那边传来一声轻响。
区块链终端亮了。屏幕上滚动着新的交易记录：
【功德增强剂注入完成】
陈三槐快步走过去，手掌贴在机箱外壳上。里面的数据流比刚才乱了很多，像是有人偷偷往河里倒了染料。
他闭上右眼，左眼全开。视野穿透金属壳体，看到一组隐藏进程正在运行。程序名称是乱码，但执行路径指向一个熟悉的地址——陆离的判官笔认证端口。
“他来了。”陈三槐低声说。
“谁？”杨石头抱着夜壶凑过来。
“那个天天写利率的人。”陈三槐盯着屏幕，“他在用功德增强剂洗数据。”
“洗啥？”
“把黑账变白。”他转身对杨石头说，“你刚才收的那点液体，就是钥匙。只要注入服务器，就能抹掉因果追踪痕迹。以后谁贪了多少，谁欠了谁的债，系统都说不清。”
杨石头瞪大眼：“那不就乱套了？”
“早就乱了。”陈三槐冷笑，“只是现在穿上了合法外衣。”
他掏出手机，想给林守拙打电话，却发现信号被屏蔽了。抬头一看，整个空间的wifi图标都在闪烁，像是被人远程操控。
突然，天空裂开一道口子。
不是黑洞，也不是裂缝，而是像老电视换台时的画面抖动。接着，一团金光浮现，凝聚成一个人影。
玉帝站在空中，穿着常服，手里端着一杯茶。
全息影像。
声音平稳，带着一点电子杂音：“经审核，阴阳经济特区正式成立。首任管理人：csh 所有特批物资即日起纳入统一流转体系。”
陈三槐盯着那张脸。看不出情绪，也没有多余动作。可就在影像即将消失的一瞬，画面边缘闪过一行小字：
【时空监管者认证id：zgl-001】
他记住了。
杨石头还在看天：“这算不算发诏书了？”
“不算。”陈三槐说，“这是直播带货。”
他走向服务器，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试图切断功德增强剂的注入进程。可每次删掉代码，下一秒就会自动生成。
“他在远程同步。”他说，“根本杀不完。”
“那你咋办？”
“我不杀。”陈三槐停下动作，“我改。”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金元宝，放在读卡器上。设备嗡了一声，识别出内嵌的芯片。他把芯片撬下来，插进随身携带的小型烧录器。
“你要复制它？”
“我要让它变成病毒。”陈三槐按下按钮，“既然他们要用特批物资洗钱，那就让每一笔‘合法’交易都带上我的标记。以后谁用了这种金元宝，系统自动记录三次违规。”
烧录完成后，他把芯片重新装回去，把金元宝扔进传送带入口。
几秒钟后，新一批特批物资开始打包。
标签打印出来，上面多了行不起眼的小字：【来源验证码：hb-0731】
正是之前纸蝉内侧刻下的密码。
杨石头看得直咂舌：“你这是往皇粮里掺沙子啊。”
“不是掺沙子。”陈三槐说，“是留后门。”
他话刚说完，服务器猛地一震。
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提示：
【检测到异常数据包】
【触发反制协议】
【启动溯源锁定】
紧接着，整个系统的数据流开始倒流。那些已经被注入功德增强剂的账户一个个亮起红灯，显示出原始债务记录。
陈三槐知道，这是他的病毒生效了。
但他没笑。
因为他看到，在数据深处，有一个隐藏节点正在上传信息。目标地址不在地府，也不在阳间。
是月球基地。
“他还活着？”杨石头凑过来看。
“不。”陈三槐摇头，“他是程序。但程序背后有人操作。”
他伸手摸了摸服务器外壳。温度有点高，像是长时间运转的结果。可这台机器才启动几分钟。
除非……它一直在偷偷运行。
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刚才威廉·孔出现的时候，你说他从广告牌里爬出来？”
“对啊。”
“广告牌是谁建的？”
“好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
陈三槐沉默了。
如果系统能自动生成物理载体，那说明它的权限已经超出了常规控制范围。而能让系统越权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开发者，一种是被授权的监管者。
他再次看向天空残留的全息影像残影。
那行小字还在闪：zgl-001
张果老的编号。
原来从一开始，这场考核就不只是考他一个人。
他转身走到夜壶边，撕下一张镇魂符。符纸飘落，露出壶口缝隙。
里面的金色液体还在微微发光。
“你还留着这个？”他问。
“当然。”杨石头护住夜壶，“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东西。”
陈三槐没再说什么。他只是把手伸进壶口，蘸了一点液体，涂在自己左手腕上。
皮肤没有灼痛，也没有异样感觉。
可当他抬起手时，左眼突然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
祖宗们的阴债清单消失了。
不是被遮住，是彻底看不见了。
就像从未存在过。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祝福。
是删除。
真正的恐怖不是造假，而是让人忘了什么是真。
他收回手，重新贴上符纸。
“等会儿。”他说，“可能会有人来拿这壶。”
“谁？”
“穿西装的，说自己是供应商；或者穿官服的，说是来检查。”陈三槐看着服务器，“不管是谁，都别开门。”
杨石头点点头，抱紧夜壶。
这时，服务器发出一声轻响。
新消息弹出：
【玉帝特区第二批特批物资已启运】
【运输单位：六道轮回集团】
【备注：含新型功德增强剂，仅供试点使用】
陈三槐盯着“试点”两个字。
他知道，所谓的试点，从来都不是为了试验规则。
是为了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