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拖着伤腿迈进东市时,天刚蒙蒙亮。
糖人摊前的老瘸子正低头收拾炉具,听见脚步声抬头,手一抖,铜勺砸在炭盆上。
“你还没死。”
老瘸子声音发颤,没起身,也没笑。
“你欠我的命,还没还完。”
黄巢站在摊前,左臂金属纹路还在蠕动,血顺着指节滴在案板上,混进糖浆里。
老瘸子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叠得方正,边角磨得发毛。
他递出去时手抖得厉害,纸差点掉进糖锅。
玄音上前一步接过图纸,指尖刚触到纸面,青玉笛突然嗡鸣。
她低头看,图纸上墨线勾勒的地宫结构清晰,中央赫然标着她的生辰八字——不是年月日,是时辰、方位、星轨,精确到刻。
“这是什么?”
她声音很轻。
“宗主三十年前亲手画的。”
老瘸子缩回手,低头拨弄炭火,“他说你会来,带着钥匙。”
黄巢一把夺过图纸,目光扫过那些标记,冷笑出声:“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是他锁我的那把锁。”
玄音没动,也没辩解。
她盯着图纸上自己的生辰标记,手指无意识抚过笛身,符文在皮下灼亮,像回应某种召唤。
朱温的声音从她识海边缘渗进来:“副钥觉醒了?
比预想的早。”
“闭嘴。”
玄音低声说,却不是对空气。
黄巢听见了,眼神一沉:“他在你脑子里?”
“残魂寄附,不是第一次。”
玄音抬眼看他,“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黄巢没答,把图纸卷起塞进怀里,转身就走。
玄音跟上,脚步不快不慢,始终落后半步。
“你不问?”
她开口。
“问什么?”
黄巢头也不回,“问你是不是从出生就被选中当阵眼?
问你这些年接近我是奉命行事?
还是问你师父到底想用我们俩拼出哪把钥匙?”
玄音沉默。
街角拐弯处,李岩靠在墙边啃烧饼,见他们过来,咽下最后一口:“唐军封了南门,北门有术士蹲点,你们要去皇城,得从西水道钻。”
“谁让你来的?”
黄巢问。
“没人。”
李岩拍掉手上面渣,“我就是觉得,你们要是死了,这盘棋太没意思。”
黄巢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玄音冲李岩点头致意,后者咧嘴一笑,转身消失在巷口。
走到废弃茶楼后院,黄巢才停下。
他靠在断墙上,掏出图纸重新展开,指着玄音生辰标记的位置:“这里,是地宫核心阵眼。
宗主把你放在我身边,不是为了点化我,是为了让我走到这里——用我的血,激活你的符,再用你的命,补全他的局。”
玄音看着图纸,声音平稳:“如果真是这样,你现在杀了我,就能破局。”
“杀你?”
黄巢笑了,“你以为我没想过?
可你死了,钥匙碎了,地宫打不开,蚩尤残魂出不来,宗主照样赢——他要的根本不是蚩尤复生,是要我们互相消耗,耗到只剩一个能用的容器。”
玄音抬头看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用图纸。”
黄巢收起图,“既然他画了路线,我们就按他的走——走到最后,掀了他的桌子。”
朱温的声音又冒出来:“你真以为你能赢?”
“赢不了也得走。”
黄巢盯着玄音,“你呢?
还跟着?”
玄音没犹豫:“我跟你走。”
“哪怕你是阵眼?”
“正因为我是阵眼。”
她握紧青玉笛,“我才要亲眼看看,宗主到底想用我锁住什么。”
黄巢点头,转身推开后院木门。
门外是条窄巷,尽头隐约可见城墙轮廓。
李岩不知何时又冒出来,蹲在墙头扔石子:“西水道入口在酒窖底下,我给你们开路。”
“不用。”
黄巢摆手,“你去盯着朱温——他要是敢动玄音的魂,我就先剁了他寄身的那把刀。”
李岩吹了声口哨,翻身落地:“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三人分头行动。
玄音跟在黄巢身后,穿过三条暗巷,每一步都踩在图纸标注的节点上。
她体内的符文越来越亮,笛声不受控制地溢出,震得砖缝里的灰簌簌往下掉。
黄巢忽然停步,回头:“疼吗?”
玄音摇头:“不疼。”
“撒谎。”
黄巢伸手碰了碰她手腕,那里符文已经透皮而出,“宗主埋你的时候,没告诉你这玩意儿会吃人?”
玄音没躲:“他知道我会疼,但他更知道,我会忍。”
黄巢收回手,继续往前走:“那就忍到掀桌那天。”
巷子尽头,酒窖木门虚掩。
黄巢推门进去,霉味扑面。
他径直走向角落酒缸,掀开盖子,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洞口。
“跳下去,直通地宫外层。”
他回头,“你先,还是我先?”
玄音没答,直接跨上缸沿,纵身跃入黑暗。
黄巢紧随其后,跳下去前,他看了眼怀里的图纸——玄音生辰标记的位置,正对着地宫最深处。
洞底潮湿,玄音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黄巢伸手扶住她胳膊。
两人没松手,借着微弱光亮辨认方向。
前方石壁上,刻着一行小字:“双钥归位,阵启”。
黄巢嗤笑:“宗主连欢迎词都准备好了。”
玄音摸了摸那行字,指尖传来刺痛。
她低声说:“这不是欢迎词,是倒计时。”
黄巢没接话,拉着她往里走。
通道狭窄,越往里,空气越冷。
玄音的笛声开始不受控地回荡,每一声都让石壁震颤。
转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圆形石室中央,悬浮着一把青铜钥匙,与黄巢腕间金纹形状完全一致。
“主钥。”
玄音说。
黄巢迈步上前,伸手欲取。
玄音突然拽住他:“等等。”
她指向钥匙下方地面——那里刻着两个凹槽,一大一小,正好对应主副两钥。
“要一起放。”
她说。
黄巢盯着她:“你确定?”
玄音点头:“不然,钥匙会碎。”
黄巢笑了:“那就一起。”
他伸出手,玄音也伸出手。
两人掌心相贴,血与符文交融,缓缓流向钥匙基座。
钥匙开始发光,石室四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全是玄音的生辰轨迹。
朱温的声音突然炸响:“别碰!
那是锁魂阵!”
黄巢充耳不闻,用力一按。
钥匙嵌入凹槽,光芒大盛。
整个地宫开始震动,头顶碎石簌簌落下。
玄音身体一僵,符文从皮肤表面暴起,像无数细线将她钉在原地。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黄巢抓住她肩膀:“撑住!”
玄音艰难摇头,指向石室尽头——那里,一道石门正在缓缓开启,门后站着个模糊人影,负手而立。
宗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