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猛地蜷缩身体,意识被那半句未尽的警示狠狠拽回现实。
剧烈的疼痛立刻重新攫住了她,识海深处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针反复穿刺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新的晕眩。
她几乎要呕吐出来,染血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皆是……” 师父最后的话语碎片在混乱的脑海中翻滚,与银光中那模糊人影的警告——“守护……锚点……平衡……倾覆”——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团沉重而冰冷的谜。
它们是什么?
金虫非虫,核心非核?
这冰冷死寂、让蚩尤都忌惮的东西,竟与玄天宗的青玉笛法同源?
“呃……” 她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试图将手指从那冰冷的棱面上拔开。
然而,一股更加强大的吸力从核心深处传来,反而将她的指尖更深地“焊”在了上面。
更多的冰冷信息碎片像决堤的洪水,无视她濒临崩溃的承受极限,蛮横地涌入识海。
剧痛骤然升级!
视野彻底模糊,只剩下那片高速流转、令人疯狂的银色光河在眼前无限放大、旋转。
玄音感到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撕扯,被那冰冷、庞大、非人的秩序碾磨。
她死死咬住牙关,牙龈渗出血腥味,另一只没有被吸附的手痉挛般抓向地面,指甲在坚硬的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音,试图抓住任何一点实在的支撑。
“停下!
蠢女人!
你会被它彻底抹掉!”
蚩尤虚影在远处焦躁地盘旋,暗金火焰因暴怒而膨胀收缩,金瞳死死盯着核心与玄音接触的那一点,充满了被冒犯的狂怒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它想靠近,但核心散发出的无形力场让它忌惮万分。
“那是……不该被触碰的东西!
你会毁了你自己,也毁了……” 玄音根本听不清它后面的话。
剧痛和信息的冲击已经让她处于崩溃的边缘。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求生的本能和师父那句未尽的警示猛地碰撞,迸发出一丝微弱的火花——共鸣!
那丝微弱的共鸣!
她猛地睁开被冷汗和血模糊的眼睛,不顾识海撕裂般的痛楚,强行凝聚起一丝神念,不再抗拒那冰冷信息的洪流,而是奋力捕捉着其中那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庞杂信息淹没的熟悉韵律——青玉笛法运转时,玄气在经脉中流淌的独特路径!
这尝试如同在滔天海啸中试图抓住一根漂浮的稻草。
冰冷的信息洪流依旧狂暴,但当她艰难地将意念附着在那丝微弱的共鸣轨迹上时,剧痛似乎有了一个可以勉强支撑的支点。
她感到自己不再是被动承受的碎片,而是变成了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努力维持方向的破船。
就在这时,她染血的指尖下方,核心表面那疯狂流转、快得令人绝望的银色纹路洪流中,一个极其微小、结构却异常稳固的节点,再次极其短暂地闪现了一下!
玄音的瞳孔骤然收缩!
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
就是它!
那核心的结构轨迹,与她腰间青玉笛笛身上那个象征着玄天宗最古老源头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印记,在力量流转的根本层面上,惊人地吻合!
只是这核心的结构更加复杂,更加冰冷,更加……非人!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任何疼痛都更猛烈。
玄天宗,这隐世镇压地煞戾气的宗门,传承了无数代的青玉笛法,其力量源头竟然与这冰冷死寂、让上古魔神都恐惧的金属核心同出一辙?
师父知道!
他一定知道!
否则不会有那最后的警示!
荒谬感和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然而,就在这震惊与绝望交织的顶点,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照亮了她混乱的识海—— 共鸣!
既然力量同源,既然青玉笛法能与这核心产生微弱的共鸣……那么……笛音呢?
镇魂曲!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镇魂曲是玄天宗秘传,以青玉笛吹奏,能安抚躁动的地煞戾气,平息邪祟。
如果这核心的力量与青玉笛法同源,如果它也是某种“锚点”或“封印”的关键…… 没有时间犹豫了!
识海的剧痛和核心的吸力都在加剧,她的时间不多了!
玄音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满是血腥和冰冷的铁锈味。
她用尽全身力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空着的、剧烈颤抖的左手,艰难地、一寸寸地摸索向腰间。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搬动千钧巨石。
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被寒气侵蚀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额头的冷汗混着血水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核心表面,发出轻微的“滋”声,瞬间被流动的纹路吞没。
蚩尤虚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咆哮:“你想干什么?
!
停下!
那声音会唤醒……不!
你不能!”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前冲,暗金火焰暴涨,试图不顾一切地冲撞核心散发的无形力场。
然而,当它接触到力场边缘的瞬间,暗金火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剧烈地爆散开来,发出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虚影被狠狠弹开,金瞳中的火焰都黯淡了几分。
玄音对此置若罔闻。
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腰间那温润微凉的青玉笛身。
一股微弱却熟悉的暖意顺着指尖流入体内,稍稍驱散了一点刺骨的寒意,给了她一丝力量。
她将青玉笛艰难地举到唇边。
染血的嘴唇触碰到冰冷的笛孔,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她的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稳住笛身。
识海中的风暴还在肆虐,每一次试图凝聚精神吹奏,都像有烧红的刀子在里面搅动。
“呜……” 第一声笛音,破碎、喑哑、不成曲调,微弱得如同垂死之人的叹息,在死寂的空间里响起。
然而,就是这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笛音响起的同时—— 嗡!
玄音指尖下的金属核心,那永不停歇、高速流转的银色纹路洪流,极其突兀地、极其明显地……顿了一下!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刹那停滞,如同奔涌的江河被无形的堤坝瞬间拦截,但那流畅到令人绝望的秩序,确确实实被打断了!
玄音染血的眼睛骤然亮起!
有效!
真的有效!
这瞬间的停滞,如同在狂暴的洪流中凿开了一道缝隙!
玄音强忍着识海因笛音冲击带来的新一轮剧痛,将全部感知凝聚到极致,死死“钉”在核心表面那因纹路停滞而短暂暴露出来的、被无数复杂线条遮蔽的区域!
就在那纹路停滞的、不足一次心跳的间隙里,一片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图案,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不是凡俗的图画,更像是……星图!
无数光点以某种玄奥到无法理解的轨迹排列、运行、勾连,构成一片微缩的、冰冷而永恒的宇宙景象。
光点间流淌着暗银色的微光,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密和无法形容的古老感。
玄音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片星图的核心区域——那里,光点以一种极其独特的方式交错、旋转,勾勒出一个复杂而诡异的图案。
那图案的核心结构,是数道交错盘旋的金线,隐隐构成一个……复眼的形态!
这个图案,她见过!
就在长安城头,就在黄巢眼底那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无法控制的金色虫影深处!
当他的暴虐达到顶点,当玄甲金虫的力量彻底侵蚀他的神智时,那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的、非人的核心纹路!
一模一样!
玄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核心的冰冷更加刺骨!
这核心……这上古封印蚩尤的阵眼……它内部隐藏的星图轨迹,竟然与黄巢觉醒时、被玄甲金虫侵蚀后眼底浮现的虫影纹路……完全重合!
这意味着什么?
师父的警示再次在耳边炸响:“金虫非虫……核心非核……它们……皆是……”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真相碎片,带着血腥和毁灭的气息,猛地刺穿了玄音混乱的思绪——玄甲金虫,这赋予黄巢力量、侵蚀他心智的“上古遗物”,根本不是什么虫子!
它与这核心……同源!
它们是同一存在的不同碎片?
或者……这核心,就是玄甲金虫的源头?
而黄巢……他那所谓的“蚩尤血脉觉醒”……真的是觉醒吗?
还是……成为这冰冷核心力量……成为蚩尤复生的容器过程?
!
巨大的恐惧和明悟如同冰水浇头。
她终于窥见了天命棋盘上最狰狞的一角!
“呜……咳……”笛音因她心神剧震而再次中断破碎,一口鲜血终于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溅落在冰冷的星图影像上。
核心表面高速流转的银色纹路瞬间恢复,那片致命的星图立刻被重新淹没在冰冷的秩序洪流中。
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蚩尤虚影在远处发出低沉而怨毒的咆哮,金瞳死死盯着她,充满了被窥破秘密的狂怒。
切断联系?
立刻逃开?
玄音的目光扫过那重新被银色洪流覆盖的核心棱面,又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长安城头那双越来越疯狂、金色虫影越来越浓重的眼睛——黄巢。
来不及了!
强行切断联系,或许能暂时保住她的命,但她就永远失去了洞悉这核心、洞悉黄巢身上恐怖真相的机会!
失去了那唯一可能阻止天命彻底滑向深渊的线索!
不能退!
玄音猛地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擦去唇边的血迹。
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取代。
她再次将青玉笛死死抵在染血的唇边。
这一次,她的手指尽管依旧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按在了笛孔之上。
识海的剧痛仿佛被隔绝在外,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唇齿之间,凝聚在那支温润而古老的青玉笛上。
她要吹下去!
吹响镇魂曲!
她要解析那片致命的星图!
她要看清这冰冷核心和黄巢之间那令人绝望的联系!
哪怕……代价是她的神魂被这非人的信息彻底碾碎!
悠长、艰涩、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决绝意味的笛音,再次在死寂的空间中响起,穿透了蚩尤的咆哮,穿透了核心冰冷的嗡鸣,固执地、悲怆地,刺向那银光流转的核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