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虚影燃烧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扣在朱温身上。
那并非简单的注视,而是源自远古洪荒的、对灵魂位阶的绝对碾压。
朱温脸上的狂笑彻底僵死,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噬血刀在他手中疯狂震颤,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刀身上兴奋扭动的暗红纹路如同被抽干了血液,骤然黯淡下去,吞吐的厉芒更是缩回刀身,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嗬…嗬…”朱温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铁钳扼住,只能发出破风箱似的嘶哑喘息。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
他引以为傲的磅礴玄气,在那道目光下如同烈日下的薄冰,飞速消融。
他想握紧刀柄,手臂却沉重如灌铅;他想挺直腰背对抗这股天倾般的压力,膝盖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脚下的碎石被他踩得深陷下去。
汗水瞬间浸透了内衫,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他死死咬紧牙关,牙床咯咯作响,眼中第一次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深切的骇然与绝望。
这就是魔神之力?
仅仅一道目光?
他蛰伏多年的野心,精心谋划的背叛,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蚩尤虚影庞大的头颅微微偏转,燃烧的金瞳牢牢锁定下方那个渺小却散发着“可口”气息的身影——混乱、贪婪、野心、凶戾,朱温身上翻腾的气息,对刚刚挣脱束缚、渴求力量与毁灭的残魂而言,如同黑暗中最醒目的火炬。
它似乎在评估,在确认这份“食物”的价值。
大殿内原本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竟被这纯粹的威压强行镇压,变得粘稠如胶,沉重得令人窒息。
所有残存的活物,无论士兵还是将领,都感到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时间在绝对的死寂中艰难流淌。
每一息对朱温而言都像一个纪元般漫长。
那如山岳倾轧的威压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如同无形的巨手,一点点地、不容抗拒地要将他按向冰冷的地面。
他全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鸣尖锐刺耳。
跪下去!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呐喊,那是本能的求生欲。
只要跪下,这恐怖的压迫或许就能减轻!
不!
另一个声音在咆哮,带着枭雄的桀骜与不甘。
他是朱温!
是注定要取代黄巢、甚至取代这腐朽唐室的人!
怎能向一道虚影屈膝!
“呃啊——!”
朱温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脖颈和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他调动起全身每一丝残存的玄气,疯狂注入双腿,试图对抗那来自灵魂层面的碾压。
膝盖的颤抖被强行抑制,弯曲的腰背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向上挺直。
噬血刀感受到主人濒死的挣扎,刀身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黯淡的纹路竟又极其微弱地亮起一丝丝暗红,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抗拒着虚影的意志。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蚩尤虚影那燃烧的瞳孔,里面翻腾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更混杂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与暴戾。
就在朱温与那毁灭性威压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角力时,大殿中央那团被暗金甲壳彻底包裹的“虫蛹”,忽然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覆盖在黄巢面部的厚重甲壳下,那双紧闭的眼皮似乎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瞬。
意识深处,一片混沌的黑暗与暴虐的嘶吼中,一丝属于黄巢本人的、微弱到几乎湮灭的清明,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在无边的绝望里挣扎着浮起。
外界那恐怖到极点的威压,那源自同根同源却又更加古老纯粹的蚩尤气息,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侵蚀他心志的魔障,短暂地凿开了一道缝隙。
他感觉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狂暴力量,还有……朱温?
那个他曾经倚重的大将,此刻正被那力量锁定、碾压……混乱的念头如同破碎的琉璃,在他模糊的意识中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与甲壳的蠕动淹没,重新归于沉寂。
玄音瘫倒在冰冷的碎石瓦砾中,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全身骨骼都像是散了架,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投向大殿中央。
那顶天立地的蚩尤虚影,散发着令万物凋零的凶戾,如同最深的梦魇烙印在她眼底。
虚影下方,那团不断蠕动、覆盖着狰狞暗金甲壳、勉强保留人形轮廓的东西,彻底碾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完了。
师父耗尽心力推演的天机,苍生期盼的太平,还有那个曾让她抱有一丝复杂期望的身影……一切都被这滔天的魔气吞噬殆尽。
碎裂的青玉笛就躺在不远处的尘埃里,黯淡无光,如同她此刻的心。
她张了张嘴,想呼唤,想阻止,喉咙里却只涌上一股腥甜的液体。
手臂软绵绵的,连支撑自己抬起一点都做不到。
眼中最后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灯芯,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的死寂。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瘫在那里,等待着最终的毁灭降临。
朱温的抵抗已经到了极限。
他挺直的腰背再次开始不受控制地弯曲,膝盖的颤抖变得无法遏制。
噬血刀上的暗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刀身更剧烈的哀鸣。
汗水混着额角被碎石划破流下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威压越来越重,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双肩之上,要将他彻底碾入尘埃。
他听到了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内脏似乎都要被挤压得移位。
跪下去!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诱人的蛊惑。
只要跪下,就能活!
“不……不可能!”
朱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虚影,里面燃烧着最后的疯狂,“我朱温……岂能……死在这里!
噬血……给我……吞!”
他猛地将一口精血喷在噬血刀的刀身之上。
那口精血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被刀身贪婪地吸收,黯淡的刀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
一股更加凶戾、更加狂暴的气息从刀中升腾而起,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竟短暂地冲开了头顶部分无形的重压!
朱温借此机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脚下碎石轰然炸开,整个人竟硬生生顶着那滔天威压,向前踏出了半步!
这半步,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也彻底点燃了蚩尤虚影的怒火!
蚩尤虚影那燃烧的金瞳骤然收缩,锁定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
它似乎被朱温这蝼蚁般的反抗彻底激怒,也彻底确认了这份“食物”的价值。
一声更加低沉、更加恐怖的咆哮在虚空中酝酿,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荡!
大殿内粘稠的空气瞬间被点燃,无形的压力骤然暴增十倍!
朱温刚刚踏出的半步戛然而止,噬血刀爆发的猩红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掐灭,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砸中,猛地弓起腰背,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
然而,就在朱温被重创轰飞的瞬间,蚩尤虚影那模糊的巨大手臂,缓缓抬了起来。
并非实体,却带着搅动空间、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
它无视了倒飞的朱温,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金瞳,带着一种冰冷而纯粹的贪婪,再次牢牢锁定了目标——这一次,它锁定的,是那团包裹着黄巢的、蠕动的暗金甲壳!
手臂,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缓缓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