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的喘息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声都扯着喉间黏稠的血块。
暗金色的血液从右臂蛛网般的裂痕里涌出,滴落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他单膝跪在塌陷的坑中,左臂死死撑着地面,身体剧烈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
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两簇近乎癫狂的金色火焰,死死锁在朱温身上,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执拗:“钥匙……是我的。”
朱温背靠着布满裂纹的石壁,咽下喉头的腥甜,噬血刀上的暗红光芒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虎口崩裂流下的血染红了刀柄。
他盯着黄巢那条仿佛随时会碎掉的手臂,惊骇未消,狠戾更盛:“垂死挣扎!
你的命,连同那钥匙,老子一并收了!”
他强提一口煞气,噬血刀再次嗡鸣,刀身腾起比之前稀薄却更加阴毒的暗红血雾,刀尖直指黄巢心口。
他不再废话,身形化作一道暗影,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扑杀过去!
他知道,此刻的黄巢,就像一桶随时会炸的火药,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小心!”
玄音挣扎着从碎石堆中撑起半个身子,嘴角的血迹未干。
她看到朱温的动作,心猛地沉下去。
黄巢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再硬接这一刀。
她目光急扫,落在不远处那支蒙尘的青玉笛上。
没有丝毫犹豫,她扑过去,一把抓起笛子,不顾脏腑翻搅的剧痛,强行将体内仅存的、带着撕裂感的玄气灌入笛中,凑到唇边。
就在朱温的刀锋即将触及黄巢胸前破烂衣襟的刹那——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朽木被强行撕裂的怪响,骤然从黄巢的右肩爆发!
不是碎裂,是彻底的崩解!
那条布满暗金裂纹、血液流淌的手臂,从肩胛处猛然炸开!
没有血肉横飞,喷溅而出的,是如同熔融金属般的暗金色粘稠液体!
这些液体并未四散飞溅,而是在脱离身体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空中急速凝结、拉伸、固化!
刹那间,数十道长短不一、形态狰狞的暗金色金属利刃凭空生成!
它们尖锐、扭曲,边缘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带着黄巢体内最后狂暴的玄甲金虫之力,如同暴雨梨花,以黄巢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尤其是正前方扑来的朱温,无差别地爆射而去!
空气被撕裂,发出密集刺耳的尖啸!
朱温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狠辣,在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毁灭性爆发面前,都显得无比可笑!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景象!
噬血刀本能地挥舞格挡,刀身上的暗红煞气被激发出最后的凶性,化作一层粘稠的血盾。
叮叮当当!
嗤嗤嗤!
暗金利刃撞上血盾,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更有尖锐的利刃直接穿透了煞气稍薄之处!
朱温闷哼连连,身上瞬间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飙飞。
最让他惊骇欲绝的是,噬血刀本体被几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利刃擦过,那暗红的刀身竟如同被烙铁烫过,发出“滋啦”的异响,冒出缕缕带着焦臭味的青烟!
刀身深处传来一声微不可察、却痛苦扭曲的悲鸣,那是寄宿其中的蚩尤残魂在金色火焰的灼烧下发出的本能恐惧!
刀身上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仿佛瓷器开片般的裂纹!
“呃啊!”
朱温被这狂暴的力量和刀魂受创的反噬双重冲击,整个人被狠狠掀飞,再次重重砸在洞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他拄着噬血刀,勉强没有倒下,但脸色煞白,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惧和难以置信。
那柄伴随他杀戮多年、吞噬无数生魂的魔刀,竟然在黄巢这自毁般的爆发下受损了!
“噗——!”
玄音同样被这狂暴的力量波及,气浪将她再次掀翻。
她手中的青玉笛刚刚勉强吹出一个不成调的、试图干扰朱温的破音,就被这股力量彻底打断。
她摔倒在地,青玉笛脱手滚落,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她挣扎着去抓那支滚落的笛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却猛地一颤。
笛身上,那几道之前被朱温刀气震出的细微裂纹,此刻竟如同活物般微微扩张,一丝丝粘稠的、带着奇异灵光的鲜红血线,正从裂纹深处缓缓渗出、蔓延!
那不是敌人的血,是她强行催动本源玄气、导致内腑伤势加剧后,与笛身灵性相连的反噬之血!
一种虚弱到极点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她,仿佛体内的力量正随着这血丝一起流失。
黄巢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失去整条右臂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眼前阵阵发黑,全靠燃烧意志支撑才没有倒下。
右肩断裂处,暗金色的血液不再喷涌,而是如同冷却的岩浆般缓慢流淌、凝结。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肩,又抬起头,看向狼狈不堪、满眼惊骇的朱温,再看向远处地上那支渗血的青玉笛和脸色惨白的玄音。
一种混杂着毁灭快意、无边剧痛和更深沉疯狂的火焰,在他金色的眼瞳里跳跃、升腾。
他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破碎的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让朱温头皮发麻的平静:“看到了吗?
朱温……我说了,钥匙……是我的。”
他无视自己恐怖的伤势,无视几乎崩溃的身体,左臂撑着地面,竟然摇摇晃晃地,试图再次站直身体。
那残破躯体内透出的不死不休的意志,比任何完整的躯体都更具压迫感。
朱温握刀的手在抖,噬血刀受损的哀鸣和他自身的惊惧交织。
他看着黄巢那空洞的右肩,看着对方眼中那非人的、似乎能焚尽一切的金焰,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油尽灯枯的男人,根本就是一头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彻底失控的远古凶兽!
他引以为傲的算计和狠毒,在这纯粹疯狂的毁灭意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甚至不敢去想,黄巢那残破的躯体里,是否还能挤出下一次这样的爆发。
玄音的手指紧紧抠着冰冷的地面,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看着青玉笛上蜿蜒的血线,又看向黄巢那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倒下、却又顽固挺立的身影,心中一片冰凉。
伤势比她预想的更重,笛子的灵性在哀鸣。
而黄巢……他已彻底滑向了深渊,蚩尤的力量正以最狂暴的方式吞噬他,每一次爆发都在加速这个过程。
她该怎么办?
强行出手压制?
她现在的状态,只怕笛音未起,自己就先被反噬震碎了心脉。
袖手旁观?
黄巢若死,或者彻底被蚩尤吞噬,这天下……她不敢想下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再次抓住那支不断渗出殷红的青玉笛,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