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僵立原地。
那缕微弱的玄气,带着清泉般的凉意,拂过他臂上灼热的暗金纹路,也浇熄了他眼中疯狂燃烧的金色火焰。
那火焰挣扎着,不甘地跳动了几下,终究黯淡下去,留下一片混乱后的空茫。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玄音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方才那声细微的咳嗽,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此刻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那丝凉意带来的片刻清明,如同薄雾,瞬间被新的恐惧撕碎。
玄音的嘴角,一缕粘稠的黑血正缓缓溢出,蜿蜒而下,刺眼地印在她苍白的肌肤上。
那黑色,带着一种不祥的污浊感,绝非寻常伤势。
“反噬……”一个冰冷的词语猛地砸进黄巢混乱的识海。
玄音之前的话、她青玉笛上蔓延的裂痕、她强行压制他体内暴走蚩尤血脉的举动……所有碎片瞬间串联。
这不是朱温造成的伤,是他自己!
是他体内那暴戾的蚩尤血脉,在他失控的力量冲击下,对她施加了更可怕的反噬!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眼底残留的、因朱温而起的暴戾杀意,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彻底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恐惧。
他抱着玄音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又立刻放松了力道,生怕自己粗糙的碰触会加速那生命的流逝。
“玄音?”
他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没有回应。
她的身体冰凉,像一块失去温度的玉。
山谷死寂。
风卷过满地狼藉的金属碎片和碎石,发出单调的呜咽。
深坑底部那滩属于朱温的暗红血迹尚未干涸,几片扭曲的甲胄碎片反射着暗淡的光。
黄巢的目光扫过那片狼藉,朱温的死活已激不起他心中半点涟漪。
他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怀中这具冰冷、脆弱、正被蚩尤之力缓慢侵蚀的生命上。
必须救她。
这个念头清晰而沉重地压下来,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杀戮欲望。
他不能让她死。
尤其不能因他而死。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玄音的头靠在自己臂弯,另一只手笨拙地试图擦去她嘴角的黑血。
那粘稠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发颤。
去哪里?
谁能救她?
玄天宗?
这个名字瞬间浮现。
那个神秘的隐世宗门,以镇压地煞戾气为己任,玄音的师门。
她曾提到过宗门在西南群山深处。
但路途遥远,玄音的状态…… 黄巢的目光落在玄音紧握的青玉笛上。
笛身布满裂痕,光泽黯淡。
他记得她吹响笛音时,那清冽玄气涤荡他体内暴戾的情景。
这笛子,这玄气,是她宗门的标志,或许也是救她的关键。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冰凉的笛身,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同源气息的玄气回应般波动了一下,随即沉寂。
“师父……北邙……”玄音紧闭的唇间,忽然溢出极轻、极破碎的两个词,如同梦呓。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盖过。
黄巢猛地一震,俯身凑近:“你说什么?
玄音?
再说一次!”
玄音的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在与沉重的黑暗搏斗。
她挣扎着,又吐出几个断续的音节:“药……北邙……寒潭……冰魄……”话未说完,她身体猛地一抽,又是一口黑血涌出,随即彻底软倒,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北邙?
寒潭冰魄?
黄巢的心急速下沉。
北邙山!
距离此地并不算遥远,就在东北方向。
玄音在昏迷前拼尽全力给出的线索!
是救治她所需的药引?
还是她师父可能在那里?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冰水中挣扎燃起,尽管微弱。
无论那寒潭冰魄是什么,北邙山是此刻唯一的、清晰的方向。
他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再去细想朱温是生是死,没有时间理会这满目疮痍的山谷。
玄音的生机,正在随着每一口溢出的黑血飞速流逝。
黄巢不再迟疑。
他小心翼翼地用披风将玄音裹紧,只露出苍白的面容。
动作间,他尽量放轻,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山谷出口在东北方向,正与北邙山的方位一致。
他最后看了一眼深坑底部那滩刺目的暗红和扭曲的金属残片,眼神冷漠得没有一丝波澜。
那些,都已与他无关。
他迈开脚步,抱着玄音,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东北方向的山谷出口走去。
脚步踏过碎石和金属残骸,发出单调的声响。
怀中的重量很轻,却又无比沉重。
他眼底的金色虫影暂时蛰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与决绝。
风扬起他染血的衣袍,背影在破碎的山谷中,显得孤绝而沉重。
玄音冰冷的额头贴着他的颈侧,微弱的呼吸拂过皮肤。
黄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了几分。
“撑住,”他对着怀中毫无知觉的人低语,声音干涩,“我带你去找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