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微不可察的颤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石子。
黄巢残存的左眼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剧痛依旧撕裂着他,蚩尤的狂笑和灰白死气的冰寒仍在争夺他这具残躯的控制权,但这点微弱的回应,点燃了他意识深处最后一丝火星——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意志,是“黄巢”这个存在,而非“容器”的最后证明。
“薪柴?
容器?”
他破碎的意识里翻涌着这两个词,每一次咀嚼都带来比肉体撕裂更尖锐的耻辱和愤怒。
科举落第的愤懑,揭竿而起时万民相随的狂潮,金戈铁马踏破长安的豪情……这些支撑他走到今日的信念,在蚩尤赤裸裸的宣判下,显得如此可笑。
不!
他绝不甘心成为他人复生的垫脚石!
“滚出去!”
他在灵魂深处咆哮,不再试图徒劳地抵御体内两股毁灭性的洪流。
相反,他将仅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对自身命运的不甘,所有即将被抹杀的恐惧和随之爆发的疯狂,孤注一掷地,狠狠“砸”向那条熔金浇筑的右臂,砸向那柄流淌着毁灭光辉的利刃!
“动!”
无声的指令如同在泥泞中跋涉,艰难地传递到那冰冷的金属肢体。
这一次,颤动不再是微弱的一下。
熔金利刃的刃锋,猛地向上一挑!
动作生涩、迟滞,仿佛锈蚀了千年的机关被强行启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但这动作,清晰无疑!
“嗯?”
丹田旋涡深处,蚩尤意志的狂笑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喉咙,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低哼。
那柄由它本源力量凝聚、本该如同自身肢体般完美的武器,竟然在那个蝼蚁濒死的意志催动下,动了起来?
这超出了它的预期。
一股被冒犯的暴怒瞬间取代了戏谑。
黄巢没有理会蚩尤的惊疑。
那一下挑动,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心神,却也让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诡异的感觉——当他的意志强行灌入熔金利刃时,臂骨深处,那被金色液体包裹、重塑的骨骼内部,竟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的悸动!
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这外来的、狂暴的金属力量粗暴地唤醒了。
那感觉……带着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应?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无法抓住。
剧痛和蚩尤意志的反扑立刻汹涌而来。
“蝼蚁!
你竟敢染指吾的力量!”
蚩尤的意志带着被亵渎的暴怒,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黄巢的意识上。
丹田的金色旋涡骤然加速旋转,吸扯生机的力量暴涨!
同时,一股更蛮横、更纯粹的意志洪流,顺着那熔金手臂反向冲刷回来,试图彻底碾碎黄巢那点微弱的反抗意识,重新夺回绝对控制权。
“呃啊——!”
黄巢感觉自己的头颅像要炸开,左半身的灰白死气也受到刺激,冰寒的侵蚀力猛然加强,疯狂地向心脏和头颅蔓延。
三股力量在他体内绞杀,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右臂熔金的高温炙烤着焦黑的皮肉,左半身灰败僵死,胸膛正中那道撕裂的伤口滋滋作响,碳化与冻伤并存。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但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黄巢骨子里的狠戾被彻底激发。
科举无望的绝望,战场搏杀的疯狂,枭雄末路的悲怆……所有的情绪在死亡的威胁下,竟奇异地沉淀、凝聚成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染指?
不!
他要的不是染指!
他要的是……反噬!
蚩尤意志正全力反扑,试图重新掌控熔金利刃,那股反向冲刷的意志洪流霸道无比。
黄巢没有硬抗,反而猛地撤回了自己强行灌入的意志,如同诱敌深入的陷阱。
蚩尤的意志洪流失去了阻碍,瞬间毫无滞涩地涌入熔金利刃,将其力量催动到极致,刃锋上的熔金光辉大盛,几乎要将这粘稠的灰白空间彻底点燃。
就是现在!
黄巢残存的左眼骤然瞪圆,瞳孔深处映着那柄不属于自己却与自己臂骨相连的凶兵。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念,不是去控制那利刃,而是化作一根无形的、淬毒的尖刺,带着他全部的生命印记——那份不甘、那份愤怒、那份对“黄巢”存在的最后执着——狠狠地,刺向那涌入熔金利刃、正处在力量爆发点的蚩尤意志!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这是意志的偷袭,是孤魂野鬼对上古魔神的亡命一搏!
目标不是摧毁,而是……污染!
“给我……留下!”
黄巢的灵魂在无声尖啸。
“吼——!”
熔金利刃猛地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
刃身上流淌的熔金光辉骤然紊乱,如同沸腾的油锅被投入了冷水。
蚩尤意志那宏大傲慢的咆哮第一次变了调,充满了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剧痛?
它感觉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固、带着强烈“自我”烙印的意念,如同附骨之蛆,强行嵌入了它对熔金利刃的意志控制核心!
这感觉,就像它完美无瑕的力量结晶里,被硬生生塞进了一粒带着异种气息的、肮脏的沙砾!
“蝼蚁!
你做了什么!”
蚩尤意志的怒吼震得整个意识海都在摇晃,充满了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它疯狂地调动力量,试图将那点“杂质”瞬间磨灭。
熔金利刃在黄巢的右臂上疯狂地扭曲、变形,金光与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黄巢气息的暗红血芒激烈地撕扯、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让黄巢的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剧痛几乎让黄巢昏厥,但他却咧开焦黑的嘴唇,无声地笑了。
那笑容扭曲,带着濒死的疯狂和一丝得逞的快意。
他成功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下一刻就可能被彻底抹去,但他确确实实,将自己的意志烙印,强行打进了这柄蚩尤的凶兵之中!
这不再是单方面的侵蚀,而是一次短暂而惨烈的……互相污染!
臂骨深处,那股被熔金液体粗暴唤醒的、源自血脉的灼热悸动,在这意志交锋的激烈碰撞下,似乎跳动得更加清晰、更加炽烈了。
它没有带来力量,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仿佛在呼应着黄巢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意志,也呼应着那狂暴的熔金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