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破碎的“玄音”如同惊雷炸响,狠狠劈在玄音几乎被绝望冻结的心上。
她猛地抬头,撞进黄巢那双熔岩般沸腾的金色竖瞳深处——那里,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黄巢”的痛苦挣扎,正与汹涌的金色洪流激烈撕扯!
“陛……”她下意识开口,声音卡在喉咙里。
“死到临头,还想装神弄鬼?
!”
朱温的咆哮打断了玄音。
黄巢那一声微弱的呼唤,非但没让他迟疑,反而彻底点燃了他眼中疯狂的杀意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怒。
“给我彻底闭嘴!”
他不再等待,积蓄到顶点的力量轰然爆发!
噬血刀发出刺耳的尖啸,裹挟着朱温滔天的杀意与刀身内封印的无数凶魂戾气,撕裂空气,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毁灭洪流,直劈向石台之上那挣扎的身影!
刀锋未至,那实质般的血腥煞气已如万钧重山,率先狠狠压落!
咔嚓!
坚硬的石台表面,以黄巢为中心,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
玄音瞳孔骤缩,心脏被那恐怖的刀势挤压得几乎停止跳动。
她看到黄巢布满暗金裂痕的身躯在煞气压顶下剧烈震颤,覆盖面部的暗金色金属甲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一声呼唤带来的渺茫希望,在朱温这必杀一刀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眼看就要熄灭!
“吼——!”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黄巢喉咙里爆发出绝非人声的、混合着无边痛苦与暴戾的咆哮!
他布满暗金纹路的脖颈猛地绷紧,青筋如同扭曲的金色蚯蚓疯狂跳动。
覆盖他面部的暗金甲胄在刀煞压迫和自身内部力量的疯狂冲击下,终于轰然炸裂!
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如同暗器般四射飞溅!
碎片纷飞中,玄音看到了令她肝胆俱裂的一幕——黄巢的面孔暴露出来,皮肤下,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金色纹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蠕动、蔓延!
它们爬过他的脸颊,爬上他的额头,如同金色的毒藤,贪婪地侵蚀着最后属于人类的疆域!
而他的右眼,彻底化为一片燃烧的、冰冷的纯金,里面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
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就在黄巢额骨天灵盖的位置,一个极其细小、却无比清晰的暗金色虫形印记,正随着金色纹路的蔓延而剧烈闪烁!
那印记的形状,竟与她怀中那枚来自玄天宗、用以镇压地煞戾气的古老符文石核心的图案,隐隐产生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共鸣!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那绝不仅仅是侵蚀的痕迹,更像是一个……标记!
一个为某种恐怖存在预留的“门”!
“呃啊——!”
黄巢的身体在石台上痛苦地弓起,又重重砸下。
他仅存的左眼,瞳孔深处那丝属于人类的痛苦挣扎,在无边金色狂潮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的岩石,指节因巨大的力量而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的嘴唇翕动着,每一次艰难的开启,都伴随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气流。
终于,在那双冰冷金瞳即将完全吞噬最后一点人性的前一刻,一个破碎到极致、却蕴含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嘶吼,从黄巢扭曲的喉咙里,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艰难无比地挤了出来,直刺玄音的耳膜: “快……用笛音……刺……我……天灵——!”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烙在玄音的灵魂上!
刺他天灵?
!
玄音浑身剧震,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手中的青玉笛冰冷刺骨,几乎要脱手坠地。
刺下去?
用这寄托着宗门希望、用以镇压邪祟的圣物,亲手刺穿那个正在疯狂闪烁的虫形印记?
刺穿他的天灵盖?
那和亲手杀了他……有何区别?
!
黄巢最后的人性,竟是在求死?
!
朱温的噬血刀已劈至黄巢头顶不足三尺!
狂暴的刀气割裂了空气,吹得黄巢散乱的金发狂舞,那冰冷的死亡锋芒刺痛了玄音的皮肤。
时间,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限!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从玄音喉中迸发,那不是拒绝,而是目睹至亲即将彻底堕入深渊、而自己却必须亲手推他一把的极致绝望!
她看到了黄巢左眼中最后那一点近乎熄灭的、属于“他”的光芒,那光芒里是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恳求——结束这一切!
在彻底沦为怪物之前!
没有思考的余地了!
玄音猛地闭上眼,两行滚烫的泪水瞬间滑落,又被狂暴的刀气瞬间吹散。
再睁眼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不再看那即将落下的噬血刀,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残存玄气,所有的悲恸与守护,都疯狂地灌注到手中布满裂痕的青玉笛中!
嗡!
青玉笛发出一声哀鸣般的震颤,通体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的碧绿光华!
那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惨烈与锋锐!
“以吾玄音之命……引青鸾之魄……镇!
!
!”
玄音用尽生命的力量嘶喊出最后的法咒,声音破碎却带着撼动灵魂的力量。
她不再吹奏,而是将这支灌注了她全部生命与悲愿的笛子,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匕首,带着一道凄艳决绝的碧色流光,朝着黄巢天灵盖上那个疯狂闪烁的暗金虫形印记,狠狠刺下!
这一刺,快过了朱温落下的刀光!
噗嗤!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利物刺入血肉骨骼的闷响,在狂暴的刀啸声中,诡异地震颤了空气。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碧绿的笛尖,精准无比地刺中了那个暗金色的虫形印记!
嗡——!
!
!
无法形容的恐怖声浪,以黄巢的天灵盖为中心,轰然炸开!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冲击,一种源自上古的、蛮荒凶戾的意志被强行刺穿、被剧烈激怒的狂暴嘶吼!
轰隆!
黄巢身下的巨大石台,在这无声的咆哮中彻底崩碎成齑粉!
狂暴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如同失控的飓风般向四面八方横扫!
扑近的黑甲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殿柱墙壁上,骨断筋折!
连朱温那志在必得的一刀,也被这股骤然爆发的、远超他想象的恐怖力量狠狠掀开,刀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震得他手臂发麻,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玄音首当其冲,那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在她身上,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远处的断壁上,青玉笛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黯淡的弧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碧绿光芒彻底熄灭。
她口中喷出大股鲜血,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如同散了架般剧痛,却死死睁大眼睛,望向风暴的中心。
烟尘碎石弥漫的中心点,一个身影缓缓悬浮而起。
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身影!
覆盖黄巢全身的暗金色甲胄,此刻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裂变、重组!
细密的鳞片层层叠叠覆盖,关节处生出狰狞的骨刺,背后肩胛位置,两团扭曲鼓胀的暗金色肉瘤急速膨胀、变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
而最恐怖的,是他头顶上方!
一道庞大、凝实、散发着无尽凶煞与洪荒气息的虚影,正从那被青玉笛刺中的天灵盖位置,狂怒地挣脱而出!
那虚影头生弯曲巨角,面容模糊却带着俯瞰蝼蚁的狞恶,肌肉虬结如远古山峦,仅仅是虚影的存在,就令整个空间都在哀鸣颤抖!
无尽的杀戮、毁灭、混乱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座大殿!
蚩尤!
那挣脱束缚、仰天咆哮的虚影,正是上古兵主——蚩尤!
朱温脸上的骇然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狂热与贪婪取代,他死死盯着那尊咆哮的魔神虚影,握着噬血刀的手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刀身上的暗红纹路兴奋地扭曲着,发出渴血的嗡鸣。
玄音瘫倒在冰冷的废墟中,看着那挣脱束缚、魔威滔天的蚩尤虚影,看着虚影下方那具彻底失去人形、被暗金甲壳包裹的躯壳,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连同眼中最后的光,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