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李曼正向林小雅详细解说着v的拍摄细节,从镜头语言到情绪表达,讲得事无巨细。
林小雅安静地听着,频频点头。
她努力表现出自己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可那不争气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往下滚。
咸涩的泪珠滑进嘴里,又苦又涩。
自从分手以来,她以为自己己经把泪流干了,以为自己己经足够坚强。
可刚才在外面,只是远远地瞥见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她好不容易筑起的所有心理防线,瞬间就崩塌了。
如果不是事先和李曼通过几次视频电话,知道她是蜂鸟音乐的总编,林小雅在看到这片废弃居民楼时,恐怕早就掉头走了。
就算硬着头皮进来,看到这破烂得跟叙利亚战后现场一样的办公室,也只会觉得是误入了什么新型的噶腰子传销窝点。
她忽然想起了马小跳跟她借一百块钱的那天。
那天,他来到这个鬼地方,肯定也和她一样,心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安吧。
可他还是选择了留下。
选择了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向她借那一百块钱。
选择把他人生的全部,都赌在了这里。
那一刻,他该是对自己,对过去,有多么的绝望和不甘,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决定。
李曼看出了她的失神,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体贴地递了过去,声音放缓了些。
“别紧张,我们就是拍个故事,把你的故事拍出来而己。”
“擦擦吧。”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玻璃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叩叩。”
那声音不大,却像两下重锤,砸在了林小雅的心上。
李曼应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
马小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站在那里,逆着光,身上那件干净的白t恤被阳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看到这一幕,李曼立刻心领神会。
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哎哟,我想起来了,我得去催一下拍摄的最终方案。”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还特意将门体贴地带上。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那几乎凝固的空气。
马小跳站在门口,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个梨花带雨的女孩。
他没有哭。
他的嘴角,反而带着一丝浅浅的,温柔的笑意,像是西月的春风。
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她面前。
脚步声很轻,却每一下都踩在林小雅的心跳上。
他停在她面前,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有些笨拙地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马小跳。”
林小雅猛地抬起头。
朦胧的视线里,他温柔的笑意和那只伸出的手,与五年前那个炎热的夏日午后,图书馆门口那个紧张到手心冒汗的少年,渐渐重合。
那时,他也是这样,在耀眼的阳光下伸出手,笑得有些傻气,又有些真诚。
“你好,我叫马小-跳。”
他甚至还因为紧张,把自己的名字说破了音。
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洪流。
无数画面在眼前飞速倒转,呼啸而过。
大学城那间潮湿的地下室里,他抱着那把破旧的木吉他,第一次为她弹唱《小小的雅。
冬夜寒冷的路灯下,他把她冰冷的双手揣进自己怀里,哈着白气,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给她买全世界最大的钻戒。
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两人分食一碗泡面,却因为抢最后一口面汤而笑得前仰后合。
她半夜发高烧,他二话不说背着她跑了三条街,在医院走廊里急得像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灼。
他写的歌被一家家公司退回后,他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两人因为交不起房租、水电费、还不上的信用卡账单,爆发的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的争吵。
那些甜蜜,那些心酸,那些绝望,那些支撑着她走过整个青春的零星微光
此刻,尽数涌上心头。
他不是在重新介绍自己。
他是在告诉她,他想把这破碎的一切,都拼起来。
他想重新开始。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重新开始。
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世界在她眼中变成了一片晃动的水光。
林小雅很想,真的很想,像从前每一次吵架后那样,扑进他怀里。
但她还是死死地忍住了。
爱他,就是默默的祝福他。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手背抹掉眼泪,然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恭喜你,小跳。”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很荣幸,我能来参加你这首歌的v录制。”
“等录完这首歌,我就回去了。”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孙婷给你的请帖,你应该己经看到了吧。”
“我下个月十八号结婚。”
“祝你在音乐的道路上,越来越好。”
“我我得研究一下台词了。”
说完,她立刻转过身去,像是逃避一样,低下头,假装去看桌上的文件。
马小跳就那么看着她的背影,那个他看了五年的背影,此刻却显得那么倔强和陌生。
“小雅。”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真的喜欢那个周健吗?”
林小雅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她迟疑了。
最后,她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喜欢。”
她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所有的伪装都会碎掉。
她现在跟马小跳己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随随便便一首歌就能卖几百万,而她,只是一个连母亲几千块住院费都拿不出的普通人。
她不想再去耽误他了。
马小跳却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我不信。”
“小雅,这五年来,我虽然没本事,没出息,但我并不傻。”
“在这五年里,追你的人里,比我有钱的,比我条件好的,能从咱们那栋楼排到街口去。可你还是选择留在我身边,吃着那些苦。”
“我不相信,一个能陪我吃五年泡面的人,会因为一个公务员的身份,就跟我分手的第二天,决定下个月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