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驾……”
崇祯七年二月十八日,当快马穿过秦岭丘陵,洪承畴在七日前派出的快马,此时也带着军令出现在了洮州的官道上。
彼时正是洮州春种结束时,官道两侧的番民们抬头望着朝廷的快马远去,而快马也望着田间番多汉少的局面,不免警剔起来。
由于眼下全球处于的极端气候,气温下降导致东亚季风系统紊乱。
季风紊乱的直接后果是降雨带向东南转移,因此便是被秦岭与西倾山包围的洮州,此刻也陷入了干旱之中。
洮州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洮州干旱少雨的局面已经持续数年,用来灌溉耕地的水井更是挖深了一丈又一丈。
纵使如此,许多耕地仍旧缺乏水源而抛荒,只有靠近洮河的耕地还能正常耕种。
耕地抛荒带来的是饥荒,但对于洮州的汉民来说,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背井离乡,向南谋求生机。
汉民的逃亡,加剧了洮州番多汉少的局面,尤其是对于军户为主的洮州卫来说,眼下的局势更是不容乐观。
正因如此,当快马的将洪承畴的军令送抵洮州卫官堡时,指挥使衙门内的洮州卫指挥使李播只能强忍着脾气将快马安排去廨舍休息,并在安排结束后召集了所内所有武官前来节堂。
“临洮卫的逃兵,凭什么让我们派人去抓?”
“当初调战兵去东边的时候,说好了让我们自守烽台、石堡即可,现在又要出兵去抓个什么逃兵?”
“哼,现在所内还有多少可以调用的战兵?能守住洮州就已经不易了。”
节堂内,洮州卫的千户、百户们都在抱怨,而身为指挥使的李播默不做声,其他几名指挥佥事、镇抚等武官更是放任手下人抱怨。
见他们抱怨,坐在李播左边的五旬武官才忍不住开口道:“这支逃兵有多少人?”
见他开口,原本还吵闹的节堂瞬间安静下来,而坐在李播右边的四旬武官这才开口道:“听闻黄崖所有的军户都逃了,想来不少于一百人。”
“一百人?”听到这个数量,那五旬武官不由皱眉,而那四旬武官也接着说道:
“自万历四十五年以来,朝廷已经几次抽调我洮州战兵东去,如今我洮州八百战兵还在洪督师帐下听令,卫内只有两千守兵堪堪防守,不至于让青虏入寇,战兵便只有诸位的家丁了。”
“额,这……”
见武官这么说,堂内众人顿时支吾了起来。
尽管武官们的家丁都是得到朝廷承认的,可朝廷如今的情况谁不知道?
临洮卫因为欠饷而军户作乱,他们洮州又能好到哪里去?
洮州的军户已经十二个月没有领过军饷了,就连月粮也是只发六成,比临洮卫稍好些罢了。
若是家丁战死,想要朝廷发下抚恤,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在此之前,这笔抚恤还得自己掏,又有谁会愿意?
“诸位能出多少家丁,且报个数出来。”
李播眼看话题说到了这里,当即询问众人并主动表态:“本指挥使愿出家丁二十人。”
见他开口,左右的两名武官先后表态:“本同知愿出家丁十六人。”
“本同知愿出家丁十五人。”
“本佥事愿出家丁十人。”
“我出八人……”
在李播这个指挥使和几位同知、佥事的开口下,那些千户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不多时,千户及以上的武官便已经说罢,总的只凑出了一百名名家丁。
这个数量并不多,毕竟洮州卫的许多武官都是从洪武年间就世袭罔替下来的武官家族。
昔年洮州卫有军户六千,直接耕种数十万亩军屯田。
如今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军屯田早就被洮州卫的武官们巧立名目,左右手倒腾成了民田。
好在洮州卫毕竟是边塞之地,他们再贪吃也得有个限度,那就是保障洮州卫的安全。
正因如此,洮州卫的战兵数量并不少,足有八百人。
这八百战兵与家丁素质相当,人数虽少,但对付青虏,只要有精兵千人,便可随意捣其巢穴,焚毁其部落。
当年杜松名震甘青,所依仗的也不过是千馀家丁罢了。
李播自己家中就有上百家丁,因此他自然清楚洮州卫各武官麾下有多少家丁。
他们这群人凑起来,还是能拉出三四百家丁的。
只是这些家丁不能全动,毕竟洮州境内除了青虏和乱兵,更需要他们防备的还是卓尼杨氏。
“既是如此,便令王千户率家丁与五百守兵追剿这群乱兵。”
“末将领命!”
守兵说的好听是兵,实际上也就是兵甲不全的军户罢了。
若非那群乱兵走关西岭的小道进入甘青草原,而甘青草原又有许多喜欢劫掠的青虏,李播根本不准备派那么多人。
眼下准备这么多人,完全是为了威慑甘青草原上的那群青虏罢了。
思绪此处,李播便缓缓起身,目光扫视众人后才道:“既是如此,那便准备粮草,明日午后拔营,不管如何,必须剿灭这支乱兵!”
李播言之凿凿的说着,众人也心知肚明。
这些年从洮州逃亡的军户不在少数,有的选择南下,有的选择落草为寇,还有的则是投靠了甘青草原的青虏,亦或者投靠西倾山塬内的西番部落和寺庙。
李播的潜台词便是……如果王千户找不到临洮的那支乱兵,那便随便用些手段,只要凑够用于交差的首级便可。
王千户对此心知肚明,却仍旧躬敬的作揖应下:“指挥使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恩……”李播颔首回应,接着目光看向身旁那年过五旬的指挥同知。
“赵同知,洪督师的军令中,虽有让杨指挥佥事出兵协助,但官堡既然已经动用如此多家丁和守兵,便不用扬指挥佥事动兵协助了,此事你且去与他通禀。”
“下官领命。”赵同知颔首应下,心里十分清楚李播为什么不用杨国龙的兵力。
杨国龙毕竟是土司,且洮州本就空虚,谁也不知道杨国龙会不会借助调兵的名头,趁机袭击官堡。
哪怕有洪承畴的军碟,但他们还是不愿意去赌,维持眼下局面才是最好的。
见他应下,李播满意颔首,同时朝着众人抱拳道:“今日议事眈误诸位要务,便在偏堂设宴与诸位同饮,还望勿要推辞。”
“指挥使哪里的话……”
“指挥使所请,我等怎能推辞呢?哈哈哈哈……”
在众武官的笑声中,围剿临洮乱兵的事情就这样被定下。
与此同时,刘峻也带着汉营的弟兄深入到了西倾山中,为尽快离开洮州做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