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继续摩擦着身体,想着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取暖,要不然空难没有死今天晚上也得冻死在这里。
他开始摸索着周围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取暖,这时他突然摸到了一个座椅靠背侧面有一条硬硬的边,他转身仔细摸索,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拉链头。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几乎冻僵的大脑,飞机座椅上的布套,是不是可以拆下来?
他兴奋起来,颤斗着手指,费力地拉住拉链头,沿着座椅靠背的轮廓缓缓拉动,只听见刺啦一声,座椅布套果然如同他猜想的那样,为了方便拆洗,只是套在座椅海绵填充物上的。
他用力一扯,一整块橄榄绿,带着些许污渍的座椅布套就被他拽了下来,展开来象是一条窄窄的小毯子,虽然单薄,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嘿!我们可以用这些东西来保暖!”路明非兴奋地对着身旁那几个同样在瑟瑟发抖的橄榄球运动员喊道,同时将那块拆下的布套紧紧裹在自己身上。
那几名原本蜷缩着的运动员见状,立刻行动起来,开始疯狂地拆卸周围所有能拆的座椅布套,一时间,机舱里充满了刺啦刺啦的拉链声和布料被扯下的摩擦声。
很快,几人都分到了一到两条毯子,他们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裹紧。
不过对比严寒,机舱内的氛围更加让人难熬。
这架原本二十多米长的飞机,如今从驾驶舱到路明非他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短短六米多相对完整的空间。
而从空难中活下来的有三十二人,其中一半是重伤员,需要平躺,而舱内还有一部分局域堆满了无法移动的残骸和尸体,因此,这三十多名幸存者只能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紧密地挤在一起,几乎没有任何活动的馀地。
稍微动一下,比如只是想抬手挠挠头,手肘就必然会撞到旁边的人,随后换来因疼痛和烦躁而发出的尖锐咒骂。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随便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牵动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于是,抱怨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声称自己的伤势最重,最需要空间,最应该被照顾。
机舱内弥漫着伤员控制不住的痛苦的呻吟声,尖叫声,还有人开始胡言乱语,向上帝祈祷,喊着妈妈。
其中那名路明非之前看见双腿被卡在扭曲座椅中的中年妇女叫得最大声,她依旧卡在座椅中间,每次有人想要将她拉出来的时候,她都会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其中一名原本昏迷的人也在这时候苏醒,他似乎因为撞击失忆了,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他惊恐的站起身想要跑到外面去,然后直接踩在前面人的身上。
顿时一片骂娘声和惨叫声响起,最后还是几名橄榄球运动员一同扑上去,费力地将他按住,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不断安抚,才让这场突如其来的骚动平息下来。
有人口渴想要去外面搞一点雪来解渴,即使很小心的避开其他人但还是免不了触碰到一些人的身体然后又是阵阵嚎叫和咒骂。
这些声音让路明非感觉身处在地狱当中,周围都是恶鬼的嚎叫。
不过挤在一起还是有好处的,彼此之间的体温,能让他们抵御严寒,还清醒的人彼此拥抱,互相摩擦对方的手臂和后背来获取热量,但是躺在地上受伤最重陷入昏迷的几人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他们躺在地上没有人愿意去触碰他们,既是因为害怕加重他们的伤势,也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帮其他人取暖。
如果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被冻死,其中一些人也明白这样的情况,他们将其中一名陷入昏迷但是看上去没有受多少伤的青年拉到他们的中间,轮流为他取暖。
而另外几名重伤员,包括诺诺在内,就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显然,他们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让其馀人在心里已经给他们判了死刑,认为没有浪费宝贵体力和热量去拯救的必要。
但是路明非是绝对不愿意让诺诺就这样死掉的,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说着同一种语言,他们在这里同样特殊。
虽然他们彼此之间也并不熟悉,但是这些共同的特质就是让他对诺诺有着不一样的亲近感,她是他在这个地狱里唯一的同类。
他站起有些僵硬的身体来到诺诺身边,然后将诺诺抱在怀里,刚抱上诺诺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抱着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块坚冰。
诺诺的衣服在来的时候就湿透了后来又沾染上血,在严寒下已经冻得硬邦邦的,边缘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
路明非将脸颊贴近她的鼻端,才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不过没有足够的温度死亡是迟早的事情。
路明非将诺诺搂得更加紧了,同时还将自己刚刚取下的座椅布盖在了诺诺的身上,现在的他比刚才更加冷了,怀里抱着一块冰,身上也没有御寒的东西。
路明非的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牙齿在不断的打颤,他感觉自己象是被人锁在了冷库里,冻迷糊了抱着半扇冻硬的猪想要取暖。
但好在诺诺终究不是半扇冻硬的猪,她的体温在路明非的怀里开始升高,这让路明非好受了一些。
也许是折腾得筋疲力尽了,也许是寒冷让感官变得迟钝,机舱内的嘈杂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呻吟和咒骂变成了压抑的抽泣和沉重的呼吸声。
但这不意味着路明非可以好好度过接下来的时间,恰恰相反他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随着周围人开始安静下来,驾驶舱那边传来低声的哭嚎。
“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
这声音非常的虚弱,对比刚刚的嘈杂简直微不足道,没有人去理会那个声音,他们想方设法的入睡。
但是这个声音在路明非的耳中却象是厉鬼在索命,他知道那是副机长的声音,那是副机长在向他恳求。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他不该去驾驶舱的,也不该拿那把枪的,如果他没有去驾驶舱没有拿那把枪是不是现在的他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安然入睡。
副机长的每一次哭喊都象是在路明非的心上狠狠的用刀刺了一下,这可比婶婶说他的那些夹枪带棒的挖苦话难受多了,听见那样痛苦的哀嚎,路明非的内心开始剧烈的挣扎。
他在尤豫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用枪将对方杀死,帮对方解脱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路明非感觉自己快要被那哀嚎声逼疯了,终于他下定决心等天亮,如果副机长还活着,并且依旧如此痛苦地恳求,那么他……他将扣动扳机。
做出这个决定后,路明非的内心反而奇异地稍微安定了一些,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
但是这个夜晚比他想象的更加漫长更加难熬。
他曾经多么希望夜晚可以更加漫长一些,因为在夜晚他不用上学,不用听见婶婶永无止境的唠叼和数落。
夜晚是完全属于他的时间,他可以在网吧肆无忌惮的打着《星际争霸2》,也可以一个人漫步在街头享受着独属于他的寂静和孤独。
现在的他蜷缩在黑暗冰冷的机舱里,怀抱着一个生命垂危的女孩,耳边回荡着将死之人的哀鸣,他多么期待着白天的来临。
他好想看见光啊……
哪怕只是一缕微弱的晨曦,只要能驱散周围的黑暗,驱散周围的寒冷,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