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北境,寒风已带上了凛冬的预兆。界城的城垛上,旌旗在干燥的冷风中猎猎作响,卷起阵阵黄沙。张占一行铁骑踏尘而至,马蹄声由远及近,惊起了枯树枝头几只寒鸦。
费允派张占到界城,与杨继云沟通,希望能进到界城驻扎。
杨继云身披重甲,按剑立于城头,目光锐利如鹰。他望着城下那面熟悉的北唐军旗,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开城门。”他沉声下令,声音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让张将军到议事堂一叙。”
议事堂内,炭火在青铜兽炉中静静燃烧,驱散着北地寒意。两人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热茶,氤氲水汽在空气中缭绕。
“杨将军,本次来访,是奉费将军之命,和你商议驻军之事。”张占说道。
“张将军,有何事,请讲。”杨继云很客气地说。
“杨将军,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是代费将军传达将士们的心声。”张占捧起茶盏,“北地苦寒,弟兄们在城外扎营,每至深夜,寒风刺骨,希望能进城里驻扎,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际,我们在出城驻军,你看如何?”
有赵范的提示,他对费允格外的谨慎,哪里会让他进城。
杨继云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若有所思:“张将军爱兵如子,杨某敬佩。只是”他抬眸直视对方,“北境王生前已经制定军令,外军不得入城。此事,杨某实在不敢擅专。”
张占脸色微变:“北唐军何时成了外军?”
“自然是自家兄弟。”杨继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但军令如山。不如容我禀报郡主,请她定夺。”
杨继云不好与北唐军闹僵,毕竟都是北唐的军队,便将职责先推向江梅。等江梅知道之后,再想办法推迟。
张占听到这里,也没有办法,只好拱手告辞。
送走张占后,杨继云立即修书一封,命亲信快马加鞭送往麒麟城。
回到大营,张占将杨继云的话告知费允。
费允听后,思索片刻,说道:“既然是郡主决定,那我便去找郡主。”
翌日,费允便带着五百骑兵,来到了麒麟城。
麒麟城内,郡主寝殿中暖香缭绕。
江梅斜倚在锦榻上,青丝如瀑散落在枕间。她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页在火焰中蜷曲、焦黑。
“费允果然沉不住气了。”她轻哼一声,转身看向躺在身侧的赵范,“赵郎,费允想要进城驻军,我又不想与北唐军闹得太僵。”
两人在卧室里,江梅便以赵郎来称呼他。
卧室里也没有他人,赵范也默认了。
只要上了床,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转折性改变,不承认也得承认。
江梅像只慵懒的猫儿般凑近,发梢扫过赵范的脸颊,“说说,该怎么回绝才妥当?”
“界城肯定是不会让费允进的,但也又不能与北唐军闹僵,只得找其他理由将事情搁置。”赵范躺在床上,双臂枕在头下。
“如何搁置?”江梅坐在床边一边用手拢着乱发,一边问。
“我们只能说外境的军队不能入城,是先王所立下的军令,无人敢违背。新北境王未立之前,没有人敢违背。”赵范说道。
江梅眼眸一亮,突然在他唇上轻啄:“还是你足智多谋,看来我选对了夫君。!”说罢整个人缠了上来,指尖在他胸前画着圈。
赵范的头嗡地一声,这一刻他想到了秦昭雪:“我可是有妻子的人。
“那就让他当小。”
“什么?”
“你总不能让郡主当妾吧?”江梅搂住赵范的头亲着说。
“那也得有先来后到啊。”赵范呢喃地说。
“不行。”
赵范一阵头晕,就要起床。
江梅不让他起来。
“今天已经是第六次了,饶了我吧。”赵范告饶地说道。
赵范话音未落,江梅噗嗤一笑已被按进锦被中。帐外值夜的竹叶听见室内动静,悄悄又退远了几步。
她从缝隙中看去,见两人影重叠在一处,江梅的双腿高高抬起,床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竹叶也是十八九岁的女人,怎能不懂男女之事,看着两人,自己禁不住有了湿乎乎的感觉,两腿差点软倒,急忙扶住了墙壁,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两人正在酣睡。
“郡主,费将军前来拜访,现在议事堂等候。”竹叶站在门外禀报,此时她不敢像往常那样轻易进来。
江梅在床上抻了懒腰,爬起来说道:“让他先等着,就说本郡主正在梳妆打理。”
“是,郡主。”竹叶在外面回道。
“你跟我同去吧。”江梅转过头对赵范说道。
“当然。”赵范起身,顿感自己腰酸腿疼。
“怎么了?”江梅关切地问。
“没事。”赵范勉强起身。
“你好像打过一场大战似的呢!”江梅不解地问。
“可不是,这可比大战还要累人呢。”
江梅疑惑地看着他穿上了衣服。
两人收拾停当之后,走出了卧室。
竹叶走进房间,看着一塌糊涂的床上,叹口气,又得洗床单了。
两人来到了议事堂。
费允一见郡主,急忙起身躬身施礼。
礼毕,各自落座,上茶。
“费将军,听说你现在晋升为北唐主将,恭喜恭喜。”江梅笑着说道。
“哎呦,哪里,这是费某多年征战积累的战绩,还有皇上知人之明慧眼识人。”费允得意地说道。
在座的人听费允这么说,都差点吐了。
江梅忍了忍,这种不能夸,一夸就飞,急忙话入正题:“费将军到此有何干?”
费允从得意中清醒过来,应答:“冬季来临,将士们在城外安营扎寨,夜里很是寒冷,希望能进到界城里驻扎,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际,我们在出城驻军,你看如何?”
“费将军辛苦。”江梅慢条斯理地拨着茶沫,“既觉得冷,何不奏请圣上班师回朝?京城总比这儿舒服。”
“舒服?”费允愣住,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赵范。
“郡主是说,京城温暖,更适合休整。”赵范温声解释,与江梅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哦,原来如此。”费允这才恍然大悟。
江梅看着费允,心想我哪里说错了不成,她看了一眼赵范,赵范抿着嘴。
男人跟女人想得可真不一样,他们的脑子里想得是什么?
“我是奉皇上之命,在这里驻扎,皇上也是担心羯军再次偷袭北境。”费允解释。
“哎,你可以给皇上上书,就说经过这几次战斗,羯军已经大伤元气,一年之内是不会再犯北境。不如将军队带回京城休养为好。”江梅在一旁咄咄逼人地说道。
“这个这个”费允被江梅无理由地怼得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郡主,在这里是否驻扎,这可不是我的意愿,此次我是来给你商谈,能否进入界城驻扎。”费允费了好大劲才将话题拧过来。
“外兵不可驻扎北境诸城,这是先王定下的规矩,我无法改变。只有当新王当立那天,此事才可商议更改。”江梅面无表情地回道。
“可皇上一直没有立新王,那我们岂不是要在城外一直驻扎?”费允气恼地问。
“确实如此。”江梅冷冰冰地回答。
看到江梅如此无情,费允也不好在她的面前发作,叹口气,起身告辞。
赵范站起身来说道:“费将军,稍等。”
费允以为事情有转机,急忙停住,转过身。
江梅瞪了一眼赵范,心想,你想干嘛,同意北唐驻军进城?
“费将军,我们有度寒冬的羊毛帐篷,要比你们的厚实挡风,足以挨过寒冬。”赵范笑着继续说道。
费允听后,心里拔凉,不过人家好意,自己的帐篷确实不适合在北方过冬,在男方还可以。
“那就多谢侯爷。”费允拱手道谢。
两人送走了费允之后,江梅对赵范瞪着眼睛说:“我本来赶他们走,你还送他们帐篷。”
“他们走不走,不是送不送帐篷决定的。如果费允把此事上奏皇上,皇上圣旨下来,让你把界城暂时让给北唐军驻扎,你难道敢抗旨不尊吗?借给他们帐篷,也是在堵住费允的嘴。”赵范看着远去的费允的车辆说道。
“哼,还是你想的长远。”江梅转怒为喜。
赵范对江梅说:“今晚,我回自己的住处休息,总是在这里会被人说闲话的。”
说完,赵范转身就走。
阶前梧桐最后一片枯叶飘落,正落在江梅脚边。她盯着那个渐远的背影,突然抬脚将落叶碾得粉碎。那双美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有不甘,也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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