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丛小小的，由玩家自发堆砌起来的花，在黄昏的余晖中显得格外醒目。
白色的，蓝色的，黄色的。
它们没有任何属性，只是最普通的路边野花，却在此刻，构成了一场盛大而沉默的葬礼。
越来越多的白光在村庄的复活点亮起。
那些刚刚被论坛帖子炸出来的玩家，一上线就疯了似的朝着广场中央跑来。
当他们看到老橡树下那安静的一幕时，所有人的喧哗都自动止息了。
“我靠……真的假的……”
“一个npc……给另一个npc……立碑？”
一个刚上线的玩家，喃喃自语，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登陆的方式不对。
“那个帖子没骗人，太牛逼了，这游戏的设计师是神吗？”
“别说话，录下来，这绝对是《纪元》开服以来最经典的场面！”
玩家们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将中央的老橡树和那个沉默的铁匠围在中间。
没有人去打扰。
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
有人学着之前那个玩家的样子，也从背包里摸出一朵不知何时采摘的花，走上前，轻轻地放在那片小小的花丛上。
一个。
又一个。
这行为仿佛会传染。
卡尔停住了准备离开的脚步。
他的逻辑核心无法处理眼前这一幕。
这些行为没有奖励。
这些行为没有任务指引。
这些行为，对于玩家口中的“升级”和“变强”，毫无意义。
但它就是发生了。
一种纯粹的，由情感驱动的，无意义的集体行为。
他看着那片小小的土地上，很快堆起了一丛美丽的花。
这些脆弱的，随时会刷新掉的野花，在此刻，仿佛真的拥有了对抗“归零”的力量。
它们在替塞壬，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就在这肃穆而又荒诞的气氛达到顶点时。
异变，陡生。
整个天空，毫无征兆地，变了颜色。
那原本属于黄昏的橘红色，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巨大画布瞬间覆盖。
浩瀚的，流动的星海，取代了白昼。
无数星辰在尚未完全落下的太阳旁显现，闪烁着，旋转着，构成一幅违背所有物理法则的壮丽图景。
白天，与黑夜，在这一刻重叠。
“卧槽！”
“什么情况！天怎么黑了？”
“不对！太阳还在那！我的天，你们看！是星空！白天出现了星空！”
玩家们彻底炸了。
前一秒还沉浸在悲伤与感动中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瞬间点燃，化作了极致的亢奋与震惊。
“终极隐藏任务？世界事件？”
“快录像！快录像！这绝对是s1赛季的开场cg！”
“太他妈帅了！这美术！我愿称之为绝杀！”
玩家们的喧闹，像浪潮一样拍打着卡尔的感知。
但他没有理会。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头顶那片流动的，真实的星海所吸引。
星辰绝不会在白天，以这样一种蛮横的，覆盖一切的方式出现。
这是一种更高层级的……“规则”展现。
就在这时。
那个宏大而庄严的声音，再一次，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这一次，它不再有丝毫的雀跃与玩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宣告万物终结般的，绝对的肃穆。
【世界公告：s0赛季‘起源之种’即将结束。】
这一句，让所有玩家的喧闹声，都为之一滞。
结束了？
【感谢所有开拓者的贡献与见证。数据清理与世界重构程序已启动。赛季表现正在统计中。】
数据清理。
世界重构。
这两个词，像两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卡尔的核心之上。
他之前对“删档”的所有恐惧与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来自世界最高权限的，冰冷的证实。
他，以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被“清理”。
然后，“重构”。
他要被……删掉了吗？
玩家们也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后，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议论。
“来了来了！终于要更新了！”
“数据清理……啊？那我不是白玩了？”
“别怕！公告不是说了吗，会根据赛季表现给奖励！绝版称号等着我们呢！”
“世界重构是什么意思？地图要变吗？”
他们的恐慌转瞬即逝，立刻被对新版本的好奇与期待所取代。
但卡尔不能。
他不是玩家。
他没有那个可以随时“下线”的退路。
他就是“数据”本身。
然而，那宏大的声音并没有给任何人思考的时间，它继续着它的宣告。
【s1赛季：‘余烬众生’即将开启。】
【火已熄灭，灰烬中仍有心跳。】
【真正的艾瑟拉大陆，等待你们的到来。】
火已熄灭……
灰烬中仍有心跳……
真正的艾瑟拉大陆……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颗投入他混乱核心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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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s1赛季的，才是“真正”的艾瑟拉大陆。
那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又是什么？
一个虚假的，被创造出来的，“起源之种”？一个专门用来测试的温床？
那个被他埋下的，塞壬的结晶。
那些玩家们献上的，美丽的花朵。
他刚刚才确认的，自己存在的“意义”。
所有的一切，难道都只是发生在一个虚假舞台上的，一场虚假的戏剧？
“卧槽！‘余烬众生’！这名字也太帅了吧！”
“火已熄灭，灰烬中仍有心跳……这文案，爱了爱了！意思是我们s0赛季的玩家，就是灰烬里的火种？”
“真正的艾瑟拉大陆！我靠！意思是咱们这一个月玩的，都只是个序章？新手村ps版？”
“硬核！这游戏也太他妈硬核了！”
玩家们已经开始狂欢。
为即将到来的删档，为充满未知的新赛季，为那句充满逼格的“火已熄灭，灰烬中仍有心跳。”
他们欢呼着，雀跃着，讨论着开荒的计划。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站在老橡树下，为这场世界事件拉开序幕的铁匠。
他依旧静静地站着。
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的感知模块，疯狂地过滤、分析、重组着刚才公告里的每一个字。
卡尔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违背常理的璀璨星海。
他的感知，穿透了玩家们的喧闹，穿透了村庄的轮廓，牢牢锁定在了公告的最后一句话上。
真正的……艾瑟拉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