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
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南阳王府门前。
车门开启,一位身着青色儒袍、面容清瘤的中年文士缓步而下。
王府大门前,恭候多时老管家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一位先生亲临,不敢有何怠慢,立刻躬身引其入内。
五年前,便是这一位文雅闲淡的学宫大君子,出面游说当今天子与长公主联手发动景隆政变。
也正是在那一场政变里,七王死四留三,自家王爷被迫交出的兵权。
今日长公主偏偏派来了与自家王爷有种种瓜葛纠纷的心腹幕僚,其中究竟有何深意?
老管家不敢多想,在前带路。
中年文士步履从容,跟在老管家身后,穿过略显萧瑟的前院,摇头叹惋不已。
昔日车水马龙的南阳王府,自交出兵权后,门庭冷落,唯有院中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展露着几分昔日的荣光。
南阳王并未在正堂接待,而是在偏厅书房。
虽说解甲归田多年,但独属于高品武夫的气血依旧雄浑沉稳。
中年文士立在堂下,打量了眼南阳王的脸色,躬身行礼:“在下司马庸,奉长公主之命,特来拜会王爷。”
南阳王抬了抬眼,暗皱眉头,嗤笑道:“本王怎么也没想到,我那好侄女竟然敢派你过来传话,这是今日要给本王来一出火上浇油?”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
既然王爷没有发话,他便耐着性子站在一旁,嗓音不轻不重,听着倒也舒服:“王爷说笑了,长公主听闻府上世子之事,心中甚为不安,特命在下来致意。世子年少英才,遭此无妄之灾,着实令人扼腕。”
无妄之灾?南阳王眯了下眼睛,对这份开门见山的诚意还算满意,“好侄女日理万机,竟还记得我这个无兵无权的叔叔?坐吧。
司马庸依言坐下,继续叹息道:“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皆言太虚宫那狂徒仗着陛下宠信与国师庇护,行事愈发肆无忌惮,竟连宗室亲王都不放在眼里,长公主言道,此风绝不可长!今日他敢打断世子的腿,明日就敢践踏朝廷法度,后日岂非要欺到陛下头上?来日说不定就要登门欺辱长公主了!”
南阳王目光闪铄,“侄女有心了,只是陛下已有圣断,昨夜本王刚刚带回小儿,陛下就已经让人等侯在府外,特赐了一瓶灵丹妙药,本王一介闲人,还能如何?”
“圣断?”司马庸轻轻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道,“陛下自有陛下的难处,国师态度莫测,总要权衡安抚,只是————这权衡之间,功臣之心是否寒透,却未必是陛下首要考量的。”
见到南阳王默然不语,司马庸前倾几分身子,话锋一转:“王爷,您戎马半生,为国戍边,身上伤痕无数,如今虽解甲归田,但在军中旧部心中,您依然是那个威震边关的大帅,这份威望,岂是某些人能够比拟追及的?”
南阳王眯着眼,“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司马庸轻轻颔首,神色真挚道:“王爷或有许多顾虑,不便对付那狂徒,长公主亦深知,故而让在下转告王爷,长公主无需王爷做任何事,只需王爷点一点头。”
“点头?点什么头?”南阳王冷笑一声。
“长公主麾下御史言官,早已义愤填膺。”司马庸缓缓说道,“只要王爷愿意,明日、后日,连绵不断的奏章便会直抵御前,弹劾那狂徒残害宗亲、动摇国本,届时,迫于清议压力,陛下、即国师便想回护,也必会有所为难,王爷到时候只需让其登门赔礼道歉,王府与世子殿下失去的颜面,清流文官能轻易帮您挣回来。”
南阳王嗤笑着反问:“只需登门赔礼道歉?”
中年文士淡然回道:“王爷不见京兆叶氏之事乎?”
南阳王思虑片刻,吐出一口浊气,“我那好侄女想要什么?”
司马庸微笑道:“王爷多虑了,长公主所求不多。一则,看不过眼,为公道耳。二则,王爷您虽解甲,但在军中的威望仍在,在京畿旧部的心中,您仍是那座高山,长公主只是希望,若是将来朝局有变,王爷能站在道理的那一边。”
南阳王霍然起身,高品武夫气息充斥书房,盯着长公主的心腹幕僚,“就凭登门道歉四个字?!”
“王爷,明面上的事你我知晓即可,私底下如何,那便如何。”中年文士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起身深深一揖:“王爷需知,大周朝堂是离氏一族的朝堂,而非山上仙家的朝堂,山上山下终究有别。”
夜幕四垂,华灯初上。
皇宫,御书房。
陆言沉得到应允,关好房门,快步走到女帝身边。
一袭墨黑衮袍的女帝躺在御书房里间的凤榻上,一双堪称极品的玲胧玉足翘在陆瑜衡常坐的那方凳子上,手里捧着一部前朝皇室秘闻。
“陛下?”陆言沉轻声道。
女帝微微皱眉,眸光盯着书本,不悦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没事别打扰她看书。
“师尊让我下山给陛下赴汤蹈火,鞍前马后,冲锋陷阵。”陆言沉道。
话虽这么说,陆言沉今夜来找女帝,主要是想求一件皇宫宝库里的宝物。
————
元婴境妖兽死亡后诞生的妖灵,啼雷钦原。
那头妖兽异兽榜副榜排名极为靠前,妖力神通诡谲。
比起个人奋斗,陆言沉还是喜欢抱住女帝圆润修长的大腿。
陆言沉今日见过师尊算是明白一件事,观海境修为一眼便能被大乘境修士看出。
若是对战厮杀,大乘境修士甚至无需动手,分出几分心念便能将他碾杀。
陆言沉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不说一个月后魔教教主还等着他。
最近南阳王世子挨揍一事尚未解决。
今日午后,陆言沉突然收到了长公主派人送来的一则秘密消息—
南阳王欲谋对他动手。
南阳王少投边军,几十年边关厮杀历练,武道境界几乎摸到了武神境门坎。
南阳王多半不会冒着忌讳以大欺小,只不过他手里圈养的妖物会做什么就难以预料了。
陆言沉无声叹息,明白师姐为何会说出那般话语了。
对于武夫勋贵而言,头可断,血可流,唯独脸面不能丢。
真是粗鄙的武夫————陆言沉收敛心绪,见女帝冷哼一声不说话,后退一步,从袖口取出一部字体娟秀的白话文隋唐演义。
今日由他口述,元瑶撰写的万字小说。
上辈子为了设计九洲大陆王朝皇家事,陆言沉没少翻阅隋唐五代史书。
只是史书难以记忆,倒是隋唐演义他记得很清楚。
这部小说删除草莽英雄情节,只留下关中李氏起兵建国,以及李氏一族“相亲相爱、父慈子孝”的皇家夺权故事。
不知身前这个整日捧着本前朝皇室秘闻,都快将书本翻折页的女帝是否会喜欢。
陆言沉嗓音温和,如清风拂面:“陛下,这是我搜集到国外王朝皇族宫斗秘闻,今日特来呈现。”
女帝神情冷淡,眸光移开手中书本,看他一眼道:“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