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瞬之间,时间就来到了六月份的中旬。武藏海当然早早的就从医院的病房里搬了出来,今天他来到了下町的一条小巷子中,钻进了一家挂着暖帘的“大众酒场”。
店里的空间逼仄,只有一圈围着吧台的卡座和靠墙的三四张方桌。墙上贴着当红歌手沢田研二的海报,旁边是麒麟啤酒的gg画。空气中混杂着烤鱼的焦香,浓重的酱油味以及中年工薪男们吞吐的烟雾。
真是充满了昭和的氛围啊,但为什么我到什么地方都有二手烟,岂可修。
武藏海小小的吐槽了一下,他倒不是闻不得烟味,只是舍不得花钱买烟,不得已被动戒烟,所以对烟味格外敏感。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有点肉疼的点了一壶地酒,他也不知道啥叫地酒,他只知道这玩意便宜,而他恰好需要整上两口,酒壮一下怂人胆。
他还点了一碟毛豆和一碟冷奴,不过这两样准确来说不是他点的,属于店家的强制低消,他坐到位子上就给他端上来了,压根没给他拒绝的权利。
在电影开拍之前,他给工人补发工资的那天,他是有假公济私的把自己的工资也一块补发了的,但是这不是住了几天院吗,狗日的大映又不给他报销住院费,所以他又穷了。
他小心的端起粗糙的陶制酒盏,抿了一口所谓的地酒。辛辣寡淡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让他的五官立刻皱成一团。
“这是啥啊!”武藏海心中哀嚎一声,早知道就不该好奇,干脆点啤酒算了。
他又用筷子戳了戳那盘只撒了盐的毛豆,然后撇了一眼写作冷奴实际上是只是盘凉拌的豆腐,内心悲愤交加:“毛豆你都不给我卤一下,豆腐都不加皮蛋,你就要收我350円我恨高物价。”
尽管内心不情不愿,武藏海还是皱着眉头,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就着寡淡的下酒菜,把壶里的酒一点点的喝光。下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他真的很穷,越穷,他就越舍不得浪费。
喝到微醺,他从怀中掏出两张被捂得有些发皱的电影票。票面上印着日期:昭和四十六年六月十五日,也就是今天。
这个时代的电影工业,效率真的高的惊人。六大电影厂凭借自己行业拢断的领先地位。从剧本敲定到搭建剧组,从实际拍摄到后期剪辑,再到最终上映,整个流程都被压缩到了极致。
像《战栗空间》和《活埋》这样中等及小成本的片子,从开机到登陆影院,竟然只用了短短的三十天。这在前世是无法想象的黄金速度,却也恰恰折射出在这个电影黄金时代的尾声,片厂制度在电视冲击下的最后挣扎与高效。
他买两张票,并非是因为邀请了谁。团队里的大家,大村有新婚爱妻,河井要在家陪孩子,青木有固定的社交圈,空太和他玩不到一起去,就连土方铃音,似乎也有一个模糊的“男友”存在。只有他,在这个时代的东京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两张电影票,是连续的两场。他计划先在外面等到《活埋》放完,再进去看《战栗空间》。等a片结束散场,他再单独留下,看属于自己的那一场《活埋》。
这个略显心酸和迂回的计划,源于他内心那份无法对人言说的“虚”。虽然在病房里,他可以用燃烧的斗志感染所有人,但当真要面对市场和无数的观众时,恐惧还是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了他的心脏。
这毕竟是他的第一部影片,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啊!
“增村保造啊!不是等闲之辈啊但你好歹把电影名改一下啊,真照搬啊!”他望着酒馆门帘外,对面影院悬挂的巨幅《戦栗の间》海报,上面若尾文子美丽而惊恐的脸庞极具冲击力,“我这个新手在棺材里拍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和这种历史上的名导演抗衡吗?”
武藏海有点怂,他又喝了一口酒,臭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他打算想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在这时,旁边一桌情侣的对话,吸引了他。
女孩戴着庆应义塾大学的校徽,青春靓丽;男孩则穿着一身略显拘谨、甚至有些皱巴巴的西装,象个刚步入社会的上班族。
武藏海内心立刻开始了精准的吐槽:“岂可修,可恶的社畜,竟然泡女大学生,真不要脸。”他默默的握紧冰冷的酒盏,“我也想啊!”
只听那个男孩看了看手表,催促道:“贵子,电影快开场了,我们该进去了。”
女孩正用筷子戳着一块关东煮,撒娇的拖长了语调:“再等一下嘛,建一~人家还没吃饱呢。反正我们是看增村导演和若尾文子的《战栗空间》,前面送的b级片,不是暴力就是血腥,不看也没关系啦。”
男生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压低声音说:“可是《活埋》这名字听着挺吓人的,说不定是恐怖片。”他声音更低了,“黑灯瞎火的,正好可以牵你手啊。”
女孩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捶了一下男孩的肩膀:“笨蛋!”
武藏海在一旁听得内心狂啸:“够了!你们这对现充!不仅要在我这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还要跳过我的片子!你们不仅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还伤害了我潜在的电影口碑,你们知道吗!”
时间就在他的吐槽中悄然流逝。眼看电影开场在即,武藏海只好结帐起身,目光在帐单上最后停留了一秒,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他随着稀疏的人流走进昏暗的影院。找到自己的座位时,他不由得一愣,命运仿佛一个爱恶作剧的孩子,他的位置,恰好就在那对情侣的正后方。
灯光“啪”地一声熄灭,银幕亮起,放映机的光束划破黑暗。那对情侣还在借着银幕的微光低声说笑,期待着他们心目中的大餐。
武藏海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老旧座椅皮革和灰尘味道的空气。在黑暗中,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极度紧张、卑微期待以及一丝等着看好戏的复杂表情。
“好吧,”他在心里默念,仿佛一句咒语,又象一声叹息,“就让我象个电灯泡一样,插足你们这对情侣的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