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空无一人的演播室中,昏暗,寂静。
一组刺眼的主光灯打在了武藏海临时拉来的一组白板上。光束之外,是沉睡在黑暗中的废弃影棚,但在光束之内,是武藏海用废弃道具,仿照着刑侦剧的样式,在白板上用红线和图钉构建的,白天会议时的复写。
白板的中央,贴着《战栗空间》导演资格的字条。围绕着它的,是三个男人的名字。
当导演,他可是认真的!武藏海现在,就要用这个思维导图,来找出问题关键,理顺自己的逻辑。
他的目光首先落到了写着田边勇一的纸条上,用手指敲了敲。
“噪音。”武藏海嘴巴一撇。
田边勇一在会议上的挑唆看似关键,实则根本毫无意义。他只是一个失意者,试图通过打压同事来防止大村秀五领先自己,或者是为了寻求心理平衡,亦或者是为了讨好更高层。他可以是导火索,但绝不是关键因素。
哪怕没有田边勇一,任何一个和大村秀五有竞争关系的同事都会跳出来扮演这个角色,他的意见之所以会被采纳,只是因为他的攻击方向,恰好和真正的决策者,久保诚矢的意图不谋而合。
武藏海的目光上移,凝视着白板顶端的那个名字。红色的箭头,从田边勇一和大村秀五两人身上出发,最终都汇聚于久保诚矢。
“所以,你才是唯一的锁。”武藏海看着久保诚矢的照片,眼神锐利。
那么,久保诚矢为什么要否定他呢?是真的向他嘴上说的那样,因为,经验不足吗?
不,这是谎言!
领导的嘴,骗人的鬼。武藏海在白板上用力写下两个大字:
信用!
导演的资格,本质上是一种信用的背书。
公司把数千万的资金,一个团队,以及一个项目的成败,交给一个陌生人,凭什么?
凭的是过往的辉煌业绩,是根深蒂固的行业资历,是可靠的人脉关系,这些,他武藏海统统没有。在久保诚矢的眼中,他就是一个无法兑现任何承诺的,毫无信用的,风险!
想通了这一点,一切就壑然开朗。作为最高决策者的久保诚矢,在根本须求上,就和作为底层的武藏海,和作为中层的大村秀五,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作为底层的武藏海一无所有,他只需要大胆的冒险就可以了,作为中层的大村秀五筹码有限,他需要的是通过业绩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样才能得到更多。
但作为高层的久保诚矢就不一样了,他坐拥一切,自然不愿意冒险,他已经在过去的岁月里证明过自己的价值了,他有名声,有地位,有资源,所以,哪怕大映倒闭,他也不愁下家。
他怕的,是失去。
武藏海笔走游龙,在白板上列出了久保诚矢作为决策者,其行为逻辑背后最内核的诉求。
首先,是绝对的政治安全,任何决策都不能危及他的权利和地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然后,是稳定的预算管理,帐目一定要清淅,流程一定要合规,在这种大映即将倒闭的危险时刻,能不能救大映不谈,但绝对不能让人抓到把柄,不能出乱子。
最后,才是可能的业绩产出,但这是在前面两个条件绝对稳固的前提下,才有的诉求,有,固然很好,没有,也无所谓。
而将项目交给毫无信用的,他,武藏海,那就直接破坏了前两条。尤其是第一条!决策者最大的痛点,从来都不是缺乏好项目。每天都会有数不尽的人走进他的办公室,向他天花乱坠一般的推销各种神仙点子,那些人可是个个都有着把死人说活的本事的。
久保诚矢最害怕的,是无法清淅界定,并转移的,责任归属。
他怕的是担责!
项目成功,好处是集体的,但项目失败,作为决策者的久保诚矢,就要承担用人不明的直接责任了。
“卧槽,分析了一圈,我都要开始共情领导了!”武藏海看着白板上逐渐清淅的逻辑链条,长长的吐出来一口气。
然后,他猛地甩了甩头,“拉倒吧,共情领导这种事情,才不要呢,还是等我当上领导以后,再共情自己吧。”
现在,问题已经被彻底分析完毕。那么,解决问题的方案也就变得清淅起来了。
他是无法在短时间内,给自己刷上“信用”的。
但,正道走不通,那不是,还有邪道吗!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拿起笔,在久保的名字旁边,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字:
风险转移。
随后,他撕下了白板上所有的纸张和照片,将它们仔细地收好,点火销毁,不留一丝痕迹。
“明天我要登门拜访久保诚矢部长。”武藏海直接躺在了演播室的水泥地上,他打算今晚就住在影棚里,这里让他安心,“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久保部长的家住哪啊?”
他并不担心久保诚矢不见他。
因为
两天后,久保诚矢的书房内。
久保诚矢看着佣人送进来的,武藏海手写的拜帖,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拜帖上的字迹工整有力,内容谦逊却目的明确:“晚辈武藏海,冒昧叼扰,恳请一见。”
“让他进来吧。”久保对侍立一旁的佣人吩咐道,嘴角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愿意见武藏海的理由很简单:掌控。
一个有能力、有胆识的年轻人,在刚刚被碾碎梦想以后,没有一蹶不振,没有崩溃逃避,反而敢直闯龙潭,直接找上了最高决策者。
这反常的举动本身,就值得他花这几分钟。
他想干什么?是来威胁?还是来谈条件?这要么是愚蠢,要么就是拥有非凡的依仗。
能够执掌大映制作部权柄的他,深谙驭人之道的真缔,真正的威胁从不来自正面的敌人,而源于那些无法预测的变量。
无论答案是哪一个,久保诚矢都觉得,将他放在眼前审视、敲打,乃至驯服,都比放任他在外成为一个不可控的变量要稳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