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外,皆被禁军严密看守。
廊下宫灯被夜风卷得明灭不定,将司烨那张轮廓分明,凌厉逼人的脸庞,映衬的熠熠生辉,惊心动魄。
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帝王,不似隆帝和景明帝的雍容端和,那股悍然的杀伐之气震的禁军将士面色一僵。
些许禁军本是被迫,此时见皇帝好好的站在这,当即丢了兵器,跪在地上高呼:“陛下万岁!”
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禁军一刀砍下头颅,长刀指向司烨,厉喝:“此乃假帝,勿被蒙骗。”
司烨勾唇狞笑,“找死。”
一道啸鸣声刺破苍穹,天边骤然燃起猩红烟芒,宫墙内外风声鹤唳。
阿妩牵着棠儿的手,出了琼华宫,避着人走,她寻着上次那陈老四带她走过的路线,从慈宁宫后面的甬道绕到夹道处。
娘俩躲在夹道边上,听见恭车的车轮子声,阿妩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石头,必经道上,散落着几块碎银子,那是阿妩故意放的。
想着等人经过捡银子时,趁其不备,打晕他,再换上他的衣服。佯装运送恭车从西华门离开。
棠儿左手搭在右手上,悄声:“娘,小红想帮忙。”
这蛇是毒性大,阿妩不想伤人性命,对棠儿摇摇头。又目光死死盯着夹道口。
“轱辘,轱辘。”车轮子碾过地面的摩擦声,越来越近,母女俩都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
却在此时,天边忽然亮起一道猩红烟芒,继而又是一声啸鸣,这声音阿妩很熟悉,显应寺逃跑时,她就曾听过这声音。
这是暗卫的信号声。
不待阿妩细想,厮杀声从四面八方响彻云霄。
娘俩吓白了脸。
推恭车的太监,更是吓掉了魂,眼见黑甲军如潮水般涌来。
太监丢了恭车,四处逃窜,大喊:“杀人了,黑甲军杀人了!”
听到黑甲军,阿妩心绪一动。
夹道外,禁军仓促迎战,一名禁军被黑甲军的长刀划破胸膛。另一名黑甲兵反手拧断了禁军的脖颈。
阿妩当即捂住棠儿的眼睛,一大一小身子发颤,她们何曾见过这般厮杀的场景。
目光死死盯着巷口的厮杀,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鲜血顺着宫道的石板漫到夹道边缘,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恍如人间地狱。
脊背紧贴着冰冷的宫墙,阿妩抱着棠儿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那些杀红眼的士兵,会扫向她们藏身之地。
突然,一道高大身影破开厮杀的烟尘,玄金铠甲在暗夜里泛着幽幽冷芒。
他手持三尺长刀,刀刃带风,肩甲上的兽纹被飞溅的血珠染得十分狰狞。
所过之处,倒下一片,长刀破开空气,一只断臂飞到夹道口,
阿妩瞳孔震颤,目光钉在那道身影上,待他侧身避开一柄刺来的长剑,月光恰好映亮他的脸,剑眉入鬓,凤眼阴邪。
她震惊的望着司烨的脸。
原来,他之前快死的模样,全是装的!
三尺长刀每一次起落都伴着惨叫与鲜血,那张她曾熟悉的脸,此刻在血色映衬下,像头嗜血的凶兽,陌生得令人胆寒。
她蓦地闭上眼,不敢再看。棠儿也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很快,刀剑声消弭,脚步声渐渐退去。厮杀声又从慈宁宫的方向响起。
阿妩抱起棠儿出了夹道,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面色煞白,“棠儿闭上眼。”她忍着胃里翻滚道。
他没死,自己离开,便再没一丝一点的负担。
鞋子踩在湿泞的血里,阿妩强撑打颤的双腿,鼻尖充斥的血腥气依然萦绕,快速行过此处。
她放下棠儿,干呕几声。
呼啸的寒风从宫道的尽头吹来,夹杂着血腥气,棠儿盯着漆黑的尽头。,
好似那里随时都能冲出一只杀人妖怪,棠儿缩着身子,“娘,棠儿害怕,咱们快逃吧!”
阿妩牵起棠儿的手,快速朝西华门去,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出这里。
慈宁宫
小佛堂灯火通明,盛太后跪坐在蒲团上。
黑甲军突然涌进皇城,固然加强城防,但黑甲军战力太强,人数又是禁军的近两倍。
兵败已是事实。
原想抓住盛妩威胁司烨,但当她的人去时,那贱人已经跑了,不知所踪,看来也是早有准备。
盛太后猩红着眼望着面前金塑的佛身,攥着佛珠的手,青筋隐现,猛地一扯,伴着清脆的断裂声,佛珠四散开来。
两次竟是都没毒到他,且黑甲军出现的这般极时,到了此时此刻,盛太后已知自己是一早就落入司烨的圈套。
他先用永昌侯试探自己,又用盛家男丁激怒自己,一步步引自己往他布好的暗网里走。
他等的就是自己主动杀他。
盛太后发出一声冷幽笑来,她一生谋算,不成想最后竟被他算计了。
究竟是她大意了,还是对方太狡诈?
无论哪种,这一局,她输了。
盛太后微微扬起下巴,眸色暗沉,“颜妃啊颜妃,你什么都不如哀家,没成想老天爷竟叫你这个蠢人,生出这样的儿子。比他老子聪明,更比他老子狠。”
曹公公望着盛太后,“娘娘,现在逃兴许还来得及。”
“逃?”盛太后眼神看向他,“往西边逃i么?“
说罢,又眼睫轻垂,幽幽道:“可哀家若逃了,便是彻底输了,此生将再无翻身之日。”
话音未落,殿外响起宫人的惊呼。
”嘭!”屋门被踹开。
司烨挺立在门前,淬了寒的眸光直直落在盛太后脸上。神色中带着三分桀骜,七分狠绝。
他手里提着一颗人头,唇间勾起一抹邪佞的笑,手腕轻扬,那颗头颅便重重砸在盛太后身前的蒲团上。
一声闷响,还未凉透的鲜血,溅在她明黄凤袍的边角。
“朕送你的惊喜,喜欢吗?”
盛太后视线落在狰狞的头颅,认出这是禁军统领的人头。
对上司烨似笑非笑的眼,盛太后身形纹丝不动,沉声:“你杀不了哀家。”
杀了自己,史书上便会载上,他是弑母的皇帝,即便他不在乎,天下人也会议论他。
司烨邪笑:“朕不杀你,朕要让你在痛苦不堪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盛太后闻言,死死盯着司烨眼底那淬了毒的邪笑,指尖用力攥着蒲团边缘,方才强撑的镇定似有瓦解。
就在此时,一名黑衣人附在司烨耳边低语几句,司烨神色一凛,命人将盛太后押去瀛台,转身大步出了慈宁宫。
这边,阿妩穿过一道宫门,前方就是西华门,从她的方向看去,原本的守军都被杀了。
正是离开的好时机,阿妩牵着棠儿的手,快速避开这些尸体,刚出西华门。
”站住。”
阿妩脚步一顿,就见前方夜色中立着一排黑甲军。她心头一紧,当即带着棠儿往回跑。
黑甲军原以为是宫人想趁乱逃跑,可看她手里还牵着个小孩儿,几人皆警觉。
这宫里的小孩儿,自然是皇帝的孩子,当即提刀就追。刚追进西华门,没看见那一大一小身影。
却正遇逃窜的残存禁军,为首的人穿着中军都尉的甲衣,两队人马当即缠斗在一起。
混战中,一大一小的身影,从西华门的影壁后跑出来。直直跑出西华门。
魏静贤立在暗处,一双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眶微微泛红。
阿妩逃吧!逃得远远的。
他从冷宫出来后,最先去的就是琼华宫,从来宝嘴里得知情况,他快速奔出琼华宫。
换上普通太监的衣裳,甩掉跟着他的暗卫,奔走在宫道上。
他少时最爱跟在阿妩身后,最熟悉的就是她的背影,即便隔着老远的距离,他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看着她牵着孩子往西华门去,他没有叫住她。
阿妩那么想逃,他怎么忍心叫住她。他想着,只要阿妩过得好,哪怕一辈子见不到她,他也愿意。
宫中再乱,宫门也会有人把守,他扒下一名死尸的甲衣,扮作禁军的模样,将这一队禁军引到此处,只为助她离开。
她出了宫,自有人未雨绸缪,接应她。
待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寒风刮在他脸上,凉意中带着一抹刺痛。
须臾,禁军突围,仅存一名带伤的黑甲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进宫,看样子是要将此事上报。
魏静贤从暗处走出来,此时他已经脱下禁军甲服,再次换上紫衣蟒袍。
那人看见魏静贤,刚要开口,就被魏静贤一刀捅入心脏。人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夜幕下,魏静贤拔出匕首,一一检查地上的黑甲军,确定没有活口,他再次扬起匕首,对准自己的肩膀猛地刺下去。
指尖沾了点新鲜血珠,慢悠悠往颊边抹去,硬生生在一片冷白里劈出几分妖异,衬得唇色更艳。
片刻后,司烨提着三尺长刀,身后跟着一群黑甲兵,宫城各处早已被黑甲兵搜遍,都没有她的身影,母女俩都不见了。
司烨眼底翻涌的狂躁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这时,魏静贤捂着流血的肩膀,跌跌撞撞的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