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小拳头,又道:“你不放我娘出来,我就赖你这,一辈子都不走!”
司烨压着嘴角,“没个猫大,还一辈子。”
须臾,见她还坐那不动。
司烨用脚尖碰了碰她的小脚:“起来。”
小人儿就撅着嘴不动弹。
“行!”司烨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愿意坐地上,你就坐着,别指望老子来抱你。”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窗外漆黑一片。
棠儿小小的身子蜷在地上,双臂依旧抱着冰凉的檀木桌腿,小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像只泄了气的小团子。
司烨从净室出来,湿发还滴着水珠,瞥见这一幕不由蹙眉。
沉声道:“起来。”
棠儿抬起头,睫毛上不知何时挂了泪珠,瞅他一眼,又赌气似的扭过脸,依旧赖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不放我娘,我就不起来。”
司烨敛眉,唇间溢出一声冷嗤:“犟种,跟你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罢,不再看她,阔步走向龙榻,重重坐下。抬眸望向那抹小小的身影,自己被她娘拿捏的心里烦烦的,岂会再容一个小娃娃拿捏?
再说,她又不是自己的种。
她愿意在地上坐着,就让她坐着,反正这屋里地龙烧的暖,冻不死她。
司烨掀起被子,躺下身,又瞥她一眼,厌烦的闭上眼,翻了个身,侧身朝里。
博山香炉里的安神香燃尽了,窗外雨声渐大。
司烨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下,只见那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早已松开了环抱桌腿的胳膊,沉沉睡去。
他重重叹了口气,眸中戾气渐消,起身走到桌子旁,俯身将棠儿轻轻抱起,走到龙榻边,取下她的虎头帽,小心翼翼地将她安放其上。
目光停留在她的小脸上,好似缩小版的阿妩,鼻腔深处发出一声轻哼:“你也是沾了你娘的光,不然,朕的龙床,你摸都别想摸一下。”
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想起自己小时候,做梦都想睡父皇的龙床。
又是一声轻哼:“投胎到她的肚子里,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小小年纪睡龙床,朕将来的儿子,只怕也没你这福气。”
看着看着,不觉抬手,指腹点了点她的额头,小人儿睡得沉,一点反应也无。
“跟你娘一样,睡熟了跟死猪似的。”
四更天,司烨睁眼,坐起身,熟悉的沉水香里混着女娃娃特有的软糯气息,萦绕在他的鼻间,转头望着榻上熟睡的棠儿。
天生冷的轮廓,自带帝王威压。抬手掖她身侧的锦被时,眼底漫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细碎柔色。
片刻,司烨身着明黄龙袍,十二章纹熠熠生辉。发丝梳得一丝不苟,金冠束发,更显帝王威仪。
他走到西稍间落座,内侍刚布上早膳,忽闻细碎脚步声,抬眸望去,棠儿小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一开口就是,“把我娘放了,不然,你走哪我跟哪儿!”
司烨沉脸,方才还觉得可爱的孩子,这会儿一点都不讨喜了,懒得搭腔。
兀自用膳。
张德全昨晚得了消息赶过来,听邓女官说,父女俩同处一屋,他着实惊了下。
七岁不同堂,棠儿虽然还没到七岁,可这年纪也不能跟父亲睡一张床上。
本想提醒来着,可想想,陛下也怪可怜的!那死女人当年揣着他的孩子跑了,还认别人做爹。
孩子出生时,奶娃娃时,咿呀学语,蹒跚学步,这些,陛下都错过了。
打小没抱过她,眼下六岁了,叫他这个父亲搂一夜,也不为过。
昨儿夜里,张德全就把御前太监一个个的唤来,严厉警告,谁要敢把这事往外说,拔舌割脑袋,一顿恐吓,这事也是传不出去。
这会儿听棠儿说了这句不合时宜的话,陛下板了脸,张德全赶忙上前抱起棠儿,唤来邓女官,给棠儿洗漱。
待棠儿洗漱好,又跑到司烨面前,侍膳太监为她添置碗筷,她坐下后,刚夹起一块水晶虾饺。
司烨睨她一眼:“死皮赖脸。”
话音未落,棠儿接了一嘴:“随爹。”
在场的人都怔了一下,就连侍膳太监自来夹菜极稳的手,也不觉颤了下。
张德全撮住衣袖,从背后轻轻戳了棠儿一下,一边打量司烨的脸色,一边对棠儿道:“虾饺好吃,多吃。”
司烨冷冷瞥了张德全一眼,“朕不聋!”
说罢,又盯着棠儿,嘴角勾起一丝坏笑,“随你爹爹,厚颜无耻。”
棠儿抬起小脑袋,眼眸弯成了月牙儿状,唇角一扬,露出两排白白亮亮的小乳牙,似清晨初绽的桃花,清甜又明媚,瞬间冲淡了殿中的紧张气氛。
接着就听她声音软糯道:“嗯!也是没法子的事,都随亲爹了。”
张德全听了,当即就想捂她的嘴儿。目光看向司烨,见他整张脸比外头的天都阴。
就在这时,棠儿突然说要喝放在桌子中央的肉糜粥。
侍膳太监笑着端起另一碗牛乳羹,”公主,喝这碗!这里面加了蜜。”
“不,我就要喝那碗。”
司烨目光轻轻一扫,带着些许凌厉的寒光,侍膳太监当即低下头,不敢吭声。
张德全见状,心下倒是一松,陛下就是再生气,这心里还是疼棠儿的。
当下就要去端那碗肉糜给棠儿,手还没碰到碗,就听司烨冷声:“碰一下,朕剁了你的手。”
张德全一听,哪还敢动啊,跐溜一下,就把手缩回去。
双喜眼珠子一转,摸准了陛下的心思,当即把粥端到司烨面前,“陛下请用粥。”
当着棠儿的面,司烨将那粥喝了。接着漱口起身,去大殿上朝。
棠儿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就跟着他。
“公主,陛下去上朝,你可不能跟着。”张德全好声劝着。
棠儿执拗,依旧跟着他。
养心殿外,晨雾未散,众臣身着朝服肃立大殿两侧,此刻,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龙椅下蹲着的小娃娃。
小娃娃却只望着殿中穿绯色官袍的温润男子,一双眼红彤彤的,鼻尖微微抽动,那委屈的模样看得江枕鸿心头发酸。
又察觉御座上的帝王,目光沉凝的扫过来,江枕鸿垂眸掩去眼底的心疼。
就在这时,沈章出列,躬身俯首:“陛下,盛家一案在京中流言四起,百姓私下竟非议陛下……不孝。”
闻言,司烨猛地拍案而起,额上青筋隐现,“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她盛家擅权谋私,贪赃枉法,朕是一国之君,难道杀不得吗?
拿孝道压制朕,朕的后宫差点被太后毒杀殆尽,朕生生忍着,连句斥责的话都不能对太后说。
这天下人还要朕如何孝顺,难不成要朕把这条命给了太后,才能全了这个孝字吗?”
众臣目光齐聚御座之上,见司烨盛怒,都不觉低下头来。
就在这时,忽听张德全尖着嗓子喊了声,“陛下-------”
众臣抬眸,就见司烨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撑着御案,眉宇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陛下,您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口猩红鲜血从司烨嘴里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