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雍王端坐在轮椅上,看着龙椅上的父女二人,暗暗攥紧了手指。
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来:“这女娃娃倒是有几分福气,想当年本王还是皇长子的时候,别说是坐这龙椅了,就算只是摸上一把,那也是万万不敢的!”
王爷们听了这话,又见司烨一直抱着棠儿不松手,各个心里鼓着气。
他们都是从皇子过来的,心底里,哪个又能没做过皇帝梦,谁不眼馋那把龙椅。
皇子都没摸过的龙椅,叫个黄毛丫头坐了,抛开祖宗礼法不容,他们这口气也咽不下。
齐安王把矛头对准张德全,怒喝:“简直是没规矩,来人,把这狗奴才拉出去,拿狗头铡剁了。”
张德全一听,吓得浑身直哆嗦,来的时候,跟盛妩保证孩子要是少一根头发丝,就把脑袋割了。
他的嘴怎么就这么欠呢!谁一天还不得掉几根头发,好好的他咒自己做什么!
张德全想着,他宁愿受一丈红,也不愿做个无头鬼,死了到地下,都找不到投生的门。
他一边求饶,一边扇自己的嘴巴子,棠儿见不得他这般,倏地从司烨腿上跳下来,两只手抱住张德全的胳膊。
本就委屈着,这会儿直接哭出了声:“公公别打自己,棠儿看了心疼。”
张公公待她好,给她吃柿子,给她糖果,他袖子里总有掏不完的零嘴儿。
她不要张公公死,回过身,求司烨:“你别杀张公公,他是好人,好人应该长命百岁。”
张德全一愣,他十几岁入宫,从没有人说他是好人,他嘴毒,爱骂人,还爱记仇,背后没少算计人。
背后咒他死的人,很多,很多!
这辈子除去生他的娘和妹妹,就只有幼时的陛下说过要他长命百岁的话。
如今又有一个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张德全胸腔深处不由的哽出一声呜咽,眼泪哗哗直流。
司烨原本就不会杀张德全,只当那齐安王在放屁。
他方才抱着棠儿,算起来,这是自己第二次抱她。
抱的时候觉得香香软软的,他想小孩子大概都如此吧!
自己抱朝盈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可刚才她突然从自己腿上跳下去,他莫名觉得心里一空,这种感觉,除了盛妩,他在别人身上从来没有感受过。
就是朝盈这个亲生女儿,赖在他的怀里超过一刻,他也会烦。
司烨嘴角闪过一丝苦笑,一年前,他还满心恶意诅咒他们的孩子,如今竟是爱屋及乌了!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锐利的眸光瞥向江枕鸿,见江枕鸿望着孩子的眼里氤氲着水泽,满是不舍。
司烨暗中冷笑,为了要自己的心头血救孩子,默认阿妩说孩子是自己的,如今孩子救活了,又露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虚伪!
恶心!
他占了阿妩六年,自己也痛苦了整整六年,现在该从他身上收回些利息了。
司烨轻挑下眉,视线移到棠儿的脸上,嘴角漾起弧度:“喊声爹爹,朕就饶了他。”
余音回荡在大殿上,众人神色一怔,皇帝乃天子,天下之主宰,皇权至上,先君父后父子。
是以皇子公主,不能像寻常人一般唤他为爹爹。
要尊称父皇。
雍王眸色微沉,握在轮椅扶手的五指用力紧了紧。
司烨让这孩子像寻常儿女般唤他爹爹,这就意味着他把这孩子看的比朝盈重。
宗族及几位大臣,大都和雍王看法一致,只有江枕鸿不这么认为,他看着棠儿颤抖的唇,心拧成了一团。
司烨让棠儿当着自己的面唤他爹爹,是他见不得孩子跟自己感情深厚。
可他这样做,无疑是在为难棠儿,最难受的莫过于棠儿。
棠儿天性善良,张德全对她好,她自是记在心里的,可她骨子里也有阿妩的倔强。
江枕鸿望着司烨,想到上一次,也是在这大殿之上,司烨逼着阿妩对自己说绝情的话,那时阿妩的眼睛也是这样的红。
他对阿妩如此,对孩子亦如此。他不是个好丈夫,亦不是个好父亲。
可他偏偏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纵使自己心中万般不舍与担忧,也是空无奈,
想带走她们母女,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少时读书,夫子讲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考功名,登龙门,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
也记得太师常说的话:生不求功盖千秋,但求国益民康,谨守天朝基业。
这些话就像一把重锤,不断地敲打在他的心头
只要司烨做一天的明君,自己就不能生出半分不忠之心。
正殿六扇门外,魏静贤的视线从江枕鸿的脸上收回,转而望着廊外。
初雪如撕碎的云絮,斜斜的切过层层叠叠的宫墙,白与红之间相互映衬,模棱不清。
他嘴角轻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都不过是弱者安慰自己所制定的规则。
文人风骨?
可笑!
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谈何守护万民?
殿内
棠儿紧咬着下唇,柳眉拧成了结。
倔强时看人的眼神跟她娘一样,一样的扎人眼,灼人心。
司烨敛沉着嘴角,“来人,将张德全拖下去。”
话音刚落,御前司的侍卫便进了殿,张德全的脸瞬间煞白。
陛下要杀他?
真的要杀他?
他张了张唇,除了短促的喘息,愣是发不出一丝声音,直到侍卫近到跟前,架起他的两只胳膊,张德全一嗓子嚎了出来。
“陛下啊!看在奴才跟了你二十几年的份上,别剁奴才的脑袋,奴才身子残缺,再缺了头,到了地下,真真是要被鬼笑话了。”
他扭着脖子,冲司烨哭的涕泪横流,司烨仿佛没听见似得,只目光盯着棠儿。
棠儿看着张德全,小手握了松,松了握,终于还是唤了一声:“爹爹。”
“朕没听清,大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