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挂在那里，画中的中世纪骑士依旧看着远方。
他转身，走向那个合金制造的保险柜。
他的脚步没有声音。
地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
他站在保险柜前。
柜门是灰色的金属。
上面有一个数字键盘和一个指纹识别器。
他伸出右手。
他的手指放在键盘上。
他输入了第一个数字。
键盘发出一声轻微的电子音。
他输入了第二个数字。
又是一声电子音。
他连续输入了三十六个数字。
三十六声电子音在书房里响起，一声接着一声。
输完密码，他将右手的大拇指按在识别器上。
红光亮起，扫描了他的指纹。
一秒后，红光熄灭。
绿光亮起。
保险柜内部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是在死寂的书房里，这声音被放大了。
咔。
一声脆响。
柜门解锁了。
他用手指勾住柜门的边缘，向外拉开。
柜门很重。
他用了力气。
柜门缓缓打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柜门之后，是一个空间。
空间不大。
里面没有金条，没有钻石，没有文件。
只有一个电话。
一个红色的，转盘电话。
电话的机身是红色的塑料。
听筒也是红色的塑料。
一根黑色的螺旋电话线，连接着听筒和机身。
电话的转盘是透明的塑料。
转盘下面，没有数字。
只有一个黑色的圆点，在一个孔洞的位置。
他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伸出手，手在半空中停住。
他看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曾经签署过价值千亿的合同。
这只手，曾经与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握过。
这只手，曾经按下一个按钮，让一个国家的经济崩溃。
现在，这只手在微微颤抖。
他收回手。
他转身，离开了保险柜。
他走到书房的窗边。
他看着窗外。
窗外是阿尔卑斯山。
山谷里，直升机的轰鸣声没有停止。
那是记者的直升机。
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看着这座庄园。
看着他。
他知道，他们想看他如何倒下。
他看着远处的雪山。
雪是白色的。
天空是蓝色的。
他在这里住了五十年。
他以为他会死在这里。
安静地，体面地，死在这里。
现在，他没有这个选择了。
秦风。
他脑海中出现这个名字。
他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的长相。
但他知道，这个人毁了他的一切。
用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对抗的方式。
他以为他是棋手。
对方却掀了棋盘。
现在，对方甚至要砸碎这个房间。
他闭上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
山谷里的空气进入他的肺部。
他再次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犹豫。
他转身，走回保险柜前。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红色的听筒。
听筒的塑料很硬，很冷。
他把听筒放到耳边。
里面传来一阵持续的，低沉的嗡鸣声。
不是正常的电话拨号音。
那是一种让他感到心悸的声音。
他用另一只手，伸出食指。
他将食指，插进转盘上那个唯一的孔洞里。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
他转动转盘。
转盘顺时针旋转。
他将转盘转到底。
然后，他松开手。
转盘在内部弹簧的作用下，开始逆时针转动。
发出咔哒，咔哒，咔哒的清脆声音。
声音在书房里回响。
转盘回到原位。
电话那头的嗡鸣声，消失了。
取代它的，是绝对的安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敲打着他的胸膛。
电话接通了。
没有任何的杂音。
一个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那个声音经过了电子处理。
听不出是男是女，也听不出年龄。
那个声音没有语调，没有感情。
像是一段机器合成的语音。
“协议确认？”
只有四个字。
他的手心，全是汗水。
他张开嘴，喉咙却很干涩。
他清了清嗓子。
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
“启动‘归零’协议。”
他说出这六个字。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代价……”
他停顿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是我自己。”
电话那头，依旧是绝对的安静。
那个声音似乎在处理他提供的信息。
几秒钟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收到。”
“梅隆家族将被从协议中除名。”
“您的血脉将得到豁免。”
“协议执行期间，请勿离开庄园。”
说完这几句话，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他举着听筒，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他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像。
他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唤醒了一个魔鬼。
一个比董事会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
董事会为了财富和权力。
而那个存在，不为任何东西。
它只为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服务。
秩序。
一种绝对的，冷酷的，不容挑战的秩序。
当世界的棋局，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变量。
当棋手，开始破坏棋盘本身。
那个存在就会被唤醒。
它的名字，叫做“守墓人”。
它们的工作，就是清理。
清理掉失控的棋手。
清理掉散落的棋子。
清理掉所有知道棋局秘密的人。
甚至，包括唤醒它们的人。
他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换取家族血脉的延续。
也换取，对那个东方人的，最终的毁灭。
他缓慢地，将听筒放回了电话机上。
发出“咔”的一声。
他松开手。
他看着那个红色的电话。
那个电话，此刻仿佛是一个活物。
一个正在凝视着他的，血红色的眼睛。
他感觉到一阵眩晕。
他后退一步，扶住了书桌的边缘。
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沿着书桌的边缘，缓缓移动。
他走回到那把扶手椅前。
他坐了下去。
身体陷进了柔软的皮革里。
他看着电视屏幕。
屏幕上，那个年轻的华夏女法律顾问，正在向全世界宣布，对董事会成员的全球通缉。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她的眼神，坚定而自信。
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
但他失败了。
他的脸上，只剩下麻木。
他知道。
游戏，并没有结束。
只是换了一种玩法。
一种更原始，更血腥的玩法。
他，已经没有资格再看下去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书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直升机的轰鸣声，在山谷间持续回荡。
一个时代，结束了。
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而开启这个新时代的钥匙，刚刚被他亲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