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郊区的凉意吹过。
秦风的目光从赵信身上移开，转向了远方京城的璀璨灯火，那片光海之下，潜藏着一条不知深浅的巨鳄。
赵信看着他，情绪是期待。
“你需要什么样的诱饵？”
李锐也上前一步。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关系到整个行动的成败。
秦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赵信。
“我需要的诱饵，不是某个人，也不是某件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它是一则情报。”
“一则精心编造，却足以以假乱真的情报。”
赵信的眉头微动。
“详细说说。”
秦风的视线转向了一旁始终沉默的陈默，陈默的轮椅停在灯光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孙志国和他背后的人，之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动用幽灵之刃这样的秘密力量来抢夺那块芯片，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认为芯片里有他们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
“现在，孙志国落网，芯片到了我们手里。那条大鱼虽然会警觉，但他最大的担忧，仍然是芯片里的内容。”
“所以，我们要给他一个新的，让他更加恐惧的担忧。”
秦风停顿了一下，给赵信和李锐消化信息的时间。
李锐开口。
“比通敌叛国，出卖国家机密更让他恐惧的担忧？那会是什么？”
秦风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是他无法掌控，也无法判断真伪的东西。”
他看着赵信，一字一句地说道。
“十年前，夜莺情报小组在西南边境执行任务，他们的任务目标，对外宣称是截获一份‘鬼手’组织的毒品交易路线图。”
“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
“他们的真正目标，是‘鬼手’组织用来和某个境外大国情报机构进行信息交换的一枚‘数据核心’。”
赵信的瞳孔收缩。
“这件事，属于最高机密。你怎么会……”
秦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我们要放出风声。就说，夜莺小组当年不仅成功带回了那枚数据核心，还在行动中，意外获取了一份关于那个大国潜伏在国内所有特工网络的备份数据核心。”
“这份备份核心，在夜莺小组全军覆没之后，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而现在……”
秦风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陈默的身上。
“随着夜莺小组唯一的幸存者陈默同志的回归，以及孙志国叛国案的重审，这枚遗失了十年的备份数据核心，似乎有了重见天日的可能。”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李锐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情绪是震惊。
他终于明白了秦风的计划。
这是一个狠毒到了极点的阳谋。
芯片里的内容，虽然致命，但敌人至少知道那是什么，他可以评估风险，做出应对。
可这份根本不存在的“备份数据核心”，就像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更不知道它现在掌握在谁的手里。
这种未知，才是最顶级的恐惧。它会逼得那条隐藏在最深处的大鱼，不得不浮出水面，亲自来探查，甚至试图抢夺。
赵信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的情绪是激动。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内心第一次生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
这不是谋略，这是在玩弄人心。
“好一个诱饵……”
赵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个饵，确实够香，香得能把阎王都从地府里钓出来。”
“但是，”他话锋一转，情绪变为严肃，“如何让对方相信这个诱饵是真的？这种级别的对手，不会轻易被一则凭空出现的情报所迷惑。”
“当然不会。”
秦风点头。
“所以，我们需要一场戏，一场足以让全国，乃至全世界都相信的，大戏。”
他看着赵信，眼神平静。
“我建议，由军部牵头，为牺牲的夜莺情报小组，举行一场迟到了十年的追授荣誉典礼。”
“地点，就在京城军部大礼堂。”
“我们要邀请所有国家级媒体，进行全程直播。”
“而陈默同志，”秦风转向陈默，“将作为夜莺小组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代表，在全国人民的面前，亲手接过那些本该属于他和所有牺牲战友的，至高荣誉。”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赵信看着秦风，眼神复杂。
他明白了。
这场典礼，表面上是对英雄的告慰，是对正义的伸张。
但实际上，它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句悼词，都是在向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宣告：我们找到幸存者了，我们正在重审当年的案子，我们可能已经掌握了你最害怕的东西。
这是一封战书。
一封用国家荣誉和英雄鲜血写成的，公开的战书。
它会形成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死死地压在那条大鱼的神经上，逼迫他犯错，逼迫他行动。
许久之后，赵信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走到了陈默的轮椅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陈默同志，你听到了。”
“这个计划，需要你走到聚光灯下，走到所有人的面前。这可能会给你带来无法预测的危险。”
“我需要听听你的想法。”
陈默一直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听到赵信的话，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是红的，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恐惧。
十年了，他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躲在那个阴暗的修理行里，苟延残喘。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在屈辱和不甘中死去。
他以为队长和兄弟们的名字，将永远背负着叛徒的骂名，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现在，机会来了。
一个可以为所有人洗刷冤屈，让英雄魂归故里的机会。
别说是走到台前，就算是让他立刻去死，他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陈默看着赵信，然后又看了看秦风和李锐。
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了几个干涩的音节。
“为了队长……”
“为了……兄弟们……”
他的情绪，变为坚定。
“我愿意。”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
赵信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他转过身，面向秦风。
他的情绪，是决断。
“好！”
“就按你说的办！”
“李锐！”
“到！”
李锐立刻立正。
“你立刻返回军部，以我的名义，向总政治部提交申请报告。就说我们找到了十年前夜莺小组的幸存者，并且掌握了孙志国叛国的关键证据。要求以最高规格，为夜莺小组全体成员恢复名誉，追授‘一级战斗英雄’勋章！典礼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是！”
李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快步离去。
赵信又看向秦风。
“你这边，需要我提供什么支持？”
秦风摇头。
“您只需要把这场戏的台子搭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那条大鱼，比我们想象的更谨慎，也更狡猾。在典礼开始前，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试探情报的真伪。”
“而我，会准备好一份‘惊喜’，等着他。”
赵信点头。
他走到秦风面前，伸出手，用力地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
“这个国家，有你们，是幸事。”
说完，他也转身，走向了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
秦风站在原地，看着赵信和李锐的车先后驶离，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走到陈默的轮-椅旁。
“感觉怎么样？”
陈默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只是……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
秦风笑了笑。
“这只是开始。”
“等抓到那个罪魁祸首，我会亲自带您去陵园，去告诉队长和兄弟们，你们，回家了。”
陈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紧紧地抓住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秦风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推着他的轮椅，走向了阿刀和李锐留下的那辆越野车。
“我们先回基地。”
“接下来的三天，会很热闹。”
夜色深沉，远处的城市灯火，如同一片沉默的星海。
一场席卷京城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而那条潜伏了十年之久的巨鳄，还不知道，一张为他量身打造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