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国看着儿子那张从震惊，到迷茫，再到恐惧的脸。
他知道，这颗怀疑的种子，终于也在这个蠢货的心里种下了。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绝望的叹息，然后无力地瘫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你还不明白吗？”
他闭上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
“能这么了解我们，能掌握我们所有命脉，能用我们自己的罪证，来将我们置于死地的……”
“除了我们自己，还能有谁？”
“我们……自己？”
秦天失神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他看着瘫坐在沙发上，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父亲。
他再联想到，刚才自己提出的那个要去找秦风帮忙的愚蠢建议。
以及父亲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那过激的，近乎疯狂的反应。
一个念头猛然间窜入了他的脑海，让他浑身汗毛倒竖，血液都为之冻结。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那个从小就沉默寡言，性格阴郁，被他呼来喝去，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下的“废物”？
那个被他，被整个家族，都视为耻辱，视为上不了台面的“工具”？
那个在自己的婚礼前夕，被他们亲手赶出家门的“野种”？
是他，策划了这一切？
是他，在幕后导演了这场将整个秦家都推入深渊的恐怖复仇？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荒谬，如此的疯狂，以至于秦天的大脑本能地就想要去否定它。
但同时，这个念头却又解开了他心中所有想不通的谜团。
为什么对手的攻击，会从他婚礼的那一天开始爆发？
为什么那个小小的李天成，会突然崛起？
为什么整个江城的地下世界，会对秦家的求助三缄其口？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强大，神秘，而又对秦家充满了刻骨仇恨的看不见的敌人？
如果，这个敌人，就是秦风……
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不……不……不……”
秦天抱着头，疯狂地摇晃着。
他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这个可怕的，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事实。
他宁愿相信，他们的对手是一个来自外太空的无法理解的怪物。
他也不愿意相信，那个将他们全家都玩弄于股掌之上，那个让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化为乌有的幕后黑手，竟然会是那个被他鄙视了二十多年，一直以为可以被他随意踩在脚下的弟弟。
这对他而言，是比死亡更难以接受的极致羞辱。
他看着沙发上那个双眼紧闭，满脸痛苦的父亲，他突然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父亲早就怀疑了。
只是，他不敢说，也不愿承认。
而自己刚才那个愚蠢的提议，却揭开了父亲心底最不愿面对的血淋淋的伤疤。
所以，他才会那么愤怒。
所以，他才会打了他那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掉的不仅仅是他的脸面。
更打碎了这对父子之间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情。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射进来。
在昂贵的地毯上，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一个是瘫坐在沙发上，心如死灰的父亲。
一个是靠在书架上，信仰崩塌的儿子。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
不再有争吵，不再有咆哮。
因为，当最可怕的真相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血淋淋地摆在面前时，所有的言语都变得苍白而无力。
他们，形同陌路。
……
在顶层公寓。
阿刀将一段刚刚从秦家书房里获取的高清视频，播放给了秦风看。
视频里，清晰地记录了那场激烈的争吵，那记响亮的耳光，以及最后那段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沉默。
秦风平静地看着。
当看到秦正国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秦天脸上时，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
“很好。”
“一个从内部开始腐烂的家族，才更容易被彻底地摧毁。”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从今天起，秦天，不再是威胁。”
“将他，从主要监控目标中，移除。”
阿刀恭敬地低下头。
“是，大人。”
秦风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冷冽。
他看着远方，视线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正坐在黑暗中，被绝望和怀疑所吞噬的“父亲”。
“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秦正国身上。”
“这条老狐狸，他还没有，彻底认输。”
书房里一片寂静。
秦正国瘫坐在沙发上，他曾经锐利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
他没有再去看那个靠在书架上，失魂落魄的儿子。
他的脑海里正疯狂地回放着过去几十年的画面。
他想起了秦风小时候的样子。
那个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
他不像秦天那样会撒娇讨好，博取父母的关注喜爱。
他安静透明，常常被人忽略。
秦正国曾经试图去亲近他，但换来的总是那个孩子礼貌而疏离的躲闪眼神。
久而久之，他也便放弃了。
他告诉自己，这个儿子性格孤僻，不是做大事的料。
于是，他将所有的心血和期望都倾注在了长子秦天身上。
他将秦天培养成了一个完美的作品。
而秦风，则被他彻底边缘化，成为了家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真正的改变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那一年，秦氏集团正处于高速扩张期，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一个名叫青龙会的地下组织，开始不断骚扰秦家的工地，威胁公司的管理层。
他报过警，也动用过关系，但效果都微乎其微。
那些人赶不走也打不掉，严重影响了公司的发展。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
那个年仅十六岁，还在读高中的次子秦风，找到了他。
就在这间书房里。
秦正国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秦风站在他面前的样子。
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身形单薄，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
平静得没有一丝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情绪。
“爸。”
他只叫了一声。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秦正国至今都记忆犹新的话。
“把那些人的资料，给我。”
“一个星期，我还你一个干净的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