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躺在床上,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
飘向奶奶慈祥的面容,飘向孤儿院里的喧嚣和温暖,飘向这片陌生荒凉土地上那未知的明天
最终,深沉的睡意战胜了一切纷乱的思绪。
窗外永恒的风声像是催眠曲。
他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
高原的阳光透过宿舍的破玻璃窗,照在徐睡眼朦胧的脸上。
出乎意料,徐瑾这一觉睡得踏实无比。
他甚至还做了个美梦。
至于是什么美梦,此处省略八百字
他挣扎着起身,凭借顽强的毅力和昨日零星的记忆,摸到了院子里的水龙头前。
用那冰凉的清水洗了把脸,才算彻底清醒。
就着矿泉水啃了两块面包片,肚子里总算有了些饱腹感。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宿舍,就开始踏上了自己在高原上的寻访之路。
但还没等他走多久,现实立刻给予了他沉痛一击。
这个村子,不,应该说这片分布在山坳梁峁间的人家。
彼此之间的距离远得超乎他的想象。
往往是气喘吁吁爬上一个坡,才能够看到远处另一个山头上孤零零矗立着一两户土坯房。
所谓道路,大多是牲口踩踏出来的羊肠小道,崎岖难行。
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徐瑾就感觉自己的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
脚底板被碎石硌的生疼,且阵阵发麻。
高原日照十分强烈,晒他头皮发烫,口干舌燥。
他望着眼前似乎永无尽头的黄土沟壑,一种深刻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好不容易遇到一户人家,敲开那扇低矮的木门。
出来的是满面风霜、眼神浑浊的老人。
沟通更是存在困难,老人方言浓重,徐瑾需要连猜带比划才能勉强明白对方意思。
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一个残酷而清晰图景逐渐在他面前拼凑而成:
这个村子,早就被时代所抛弃。
年轻力壮且但凡有点门路人,早在几年或者前就拖家带口逃离了这片贫瘠的土地。
去山外打工谋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留下来的全是像他们这样故土难离,或是无处可去的老人。
守着几亩薄田或几只羊,在这片祖辈生活过的土地上默默熬着岁月。
等待着生命终点的到来。
“娃娃?哪有娃娃呦”一位缺了牙老汉蹲在门槛上,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山。
“年轻的都跑喽带着娃儿去城里享福喽谁还留在这山圪崂里受穷哩”
“那那所学校?”
徐瑾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道。
“学校?嗨早八百年就没娃娃念书咧”
另一个老太太摆着手说道:“关门啦先生也早走啦”
“怕是有快十年没人影喽那地方唔”
老人说到此处,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摆摆手,不再多说。
转身和老伴回了屋子关上了门,只留下徐瑾在风中凌乱。
他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高原的烈阳灼烧着他的脊背,汗水浸透了他今天刚换的短袖。
但他却感觉如坠冰窟,全身上下一片冰凉。
学校快十年没人影了?!那他来这里是做什么?!
一股巨大的荒谬和被欺骗的愤怒冲上了脑门儿。
他怀着“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奉献精神,怀着对贫困山村孩子的全部准备和想象。
动用了院长奶奶留下的微薄遗产和自己少的可怜的工资,买了一大堆支教用品。
结果,这里根本没有学生!一个都没有!
他所要支教的对象,完全不存在!
所有的坚持,所有自我的安慰,所有的“既来之则安之”,竟是如此的苍白可笑!
他感觉自己就像身处一场大戏之中,而自己就是那个小丑!
走!必须走!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哪怕再找别的正规支教组织,去一个真正有孩子的地方!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徐瑾拖着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双腿,沿着来时那条蜿蜒崎岖的山路,一步一步往回挪动。
每迈出一步,脚底的酸麻和心灵的疲惫就加重一分,同时也更坚定了他离开的念头。
这鬼地方,仿佛被时光所抛弃一般,从里到外都透着绝望。
他的满腔热情在这里就像一滴落入沙漠的水,瞬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现在只想立马回到那所破旧学校的校舍,胡乱的睡上一觉,明天天一亮就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地方。
过了许久。
他终于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勉强爬上一个缓坡。
终于能望见远处那座被无尽的荒凉包围着的学校。
但是就在他近乎麻木的朝那扇被他用铁丝勉强拧好的破旧院门瞥去时——
他的脚步瞬间定格在了原地!
眼睛剧烈眨动了几下,又不可置信的揉了揉。
徐瑾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疲劳过度,心神恍惚。
再加上高原阳光的折射,共同制造了这荒谬绝伦的海市蜃楼!
但,并非幻觉!
只见那原本死气沉沉的院子里,此刻竟然莫名多了西个少年的身影。
年纪参差不齐,十五到二十岁左右模样。
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像现代儿童,身上的衣物颜色暗淡,款式古朴像是用粗布制成的。
西个少年的脑袋上都戴着遮阳斗笠,看不清全部面容。
他们就那么安静笔首站在那里,站在了这座荒废了二十年的学校院子里。
形成了一幅极度不真实的静止画面,完全撕裂了徐瑾所有认知。
徐瑾彻底懵了,大脑如同被格式化硬盘,一片空白,所有思维活动戛然而止。
方才所有的愤懑疲惫以及对现实的清晰判断,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冲击得粉碎。
只剩下震惊和茫然在他脑海中隆隆作响。
这这些孩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荒山野岭,连老人都没几个。
怎么会凭空出现西个衣着如此古怪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