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身体失去了自由,那嘴巴的自由必须争取!
她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最得力的望舒身上,用眼神疯狂示意:
能塞多少塞多少!
空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
“郡主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望舒作为陪嫁丫鬟,早已深得自家郡主的“真传”
她机灵地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成竹在胸的笑意,
“我早就准备好了!我自个儿袖子里、衣襟里,都塞满了顶饿又不易掉渣的精致点心。”
“待会儿仪式上,我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您,您只要递个眼神,或者悄悄勾勾手指,我立马见缝插针地喂您!保管饿不着您!”
靠谱!
真是太靠谱了!
严初不能大幅点头,只好用力地眨了眨眼,
用眼神给望舒递过去一个“干得漂亮!回去重重有赏!” 的赞许目光。
就在主仆俩这番紧张又默契的“粮草筹备”行动中,严初的妆容发饰也已悄然完成。
当喜婆将最后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小心翼翼地插入她高耸的发髻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镜中映出的人儿,凤冠霞帔,珠围翠绕,
那张本就明媚的小脸在精致妆容的衬托下,更是艳光四射,不可逼视。
繁重的婚服赋予了她前所未有的端庄与华贵,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尊荣。
“太子妃,吉时已到,该盖上盖头了。”
喜婆带着盈盈笑意,声音喜庆而恭敬地响起。
“好。”
严初下意识地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太子妃”——就是这三个字,如同带着某种神秘的魔力,
方才还在心底盘算着待会儿如何与望舒“接头”偷吃点心的那点轻松俏皮,瞬间烟消云散。
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提到了嗓子眼,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
那剧烈的搏动撞击着胸腔,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擂鼓,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一只温暖的手将一枚圆润冰凉的物事塞入她的掌心——
是一个象征着平安顺遂、红润饱满的苹果。
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也承载着未来沉甸甸的责任与期许。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
大红的、以金丝银线精绣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图案的盖头,如同夜幕般缓缓落下,
带着丝绸特有的微凉触感和淡淡的薰香气息,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光影与人声鼎沸。
视线所及,只剩下无边无际、浓郁到化不开的、如同浸染了夕阳与朱砂的红色。
这红色笼罩着她,包裹着她,将她与外界隔离开一个私密又令人心慌意乱的小小世界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幸福与极致惶恐的紧张感,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好像……快紧张死了!!!
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紧了衣料。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这算是“二婚”
可头婚她压根没有参与感啊!!!
那会儿她只是个没有灵魂的、任人摆布的“工具人”!
今天,这才是她真真正正第一次,全程清醒地、以自己的意志,走完这嫁人的所有流程。
而且……她嫁的,是她爱了十四年、在漫长时光与生死考验中早已爱惨了的那个男人——裴衍幸!
啊啊啊!真的要紧张死了!
心跳快得像有一万匹战马在胸腔里狂奔!
她甚至怀疑这心跳声会不会大到连身旁的喜婆和望舒都能听见。
接下来的整套出阁流程,严初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精致却懵懂的木偶。
所有的勇气和机灵劲儿仿佛都在盖头落下的那一刻被抽空了。
她只能死死低着头,视线牢牢锁定在盖头下那一方小小的、绣着精致鸳鸯戏水图案的鞋尖上,
双手紧紧握着那个象征着平安的苹果,全部的感官都高度集中,用来捕捉身旁喜婆那细微而清晰的指示声。
“太子妃,抬脚,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喜婆的声音带着引导性的上扬。
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抬高穿着精美绣鞋的脚,凭着感觉,稳稳地跨过那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炭火盆。
热浪扑面而来,瞬间蒸腾起的热气让她脸颊更烫。
“躬身,辞别高堂——”
她依言向着父亲所在的方向,深深地、规规矩矩地弯下腰。
隔着盖头,她似乎能感受到父亲那混合着不舍、欣慰与担忧的复杂目光,鼻尖猛地一酸,却又强行忍住。
不能哭,妆会花,今天必须是最美的样子。
“跪拜,叩谢父母养育之恩——”
她毫不犹豫地屈膝,在铺着红毡的地面上,郑重地行下大礼。
额头触碰到微凉的地面时,心中涌起的是对父亲无尽的感激。
她让抬脚就抬脚,让躬身就躬身,让跪拜就跪拜。
大脑一片空白,全凭身体的本能和耳边的指引行动,
精神高度紧张,反倒使得每一个动作都规规矩矩,标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一点错处都未曾出现。
她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坐进了那象征着极致尊荣与皇家威仪的八抬龙凤喜轿之中。
轿帘放下的瞬间,外界的喧嚣似乎被隔绝了一层,却又以一种更宏大的方式传来。
震耳欲聋的锣鼓唢呐声、百姓们的欢呼议论声、礼炮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如同沸腾的海洋。
轿身被稳稳地抬起,微微晃动了一下,开始前行。
严初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富有韵律的颠簸,以及“十里红妆”嫁妆队伍绵延不绝、蜿蜒前行所带来的震撼。
这不仅仅是嫁妆,这是她身后所有的底气与荣光,
也是他与她,共同缔造的盛世景象的一部分。
队伍在京城的主要街道上缓缓行进,接受着万民的瞻仰与祝福。
不知过了多久,喜轿终于停下。
她被扶出轿门,手中被塞入一段光滑柔软的红绸。
红绸的另一端,传来一个坚定而熟悉的力道。
是阿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