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胖猛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明……明白了,大姐,我王小胖这条命……不,我后半辈子,就卖给这生意了,一定给您干出个名堂来。”
“好。”张玉霞满意地点点头,又拿出了钢笔和印泥,“既然都没意见,那就签字画押吧。”
王小胖和齐全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情,在那份可能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力按上了红彤彤的手指印。
看着墨迹未干、指印鲜明的协议,三人之间的关系,从这一刻起,彻底改变了。
收起属于自己那份协议,张玉霞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既然决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广市?”
王小胖和齐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急迫。
齐全沉吟一下,回答道:“尽快我们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把这边剩馀的货处理干净,然后就出发。”
他们虽然拿到了十万巨资,但那是生意的本钱,绝不能轻易动用。
前期的路费和初步安顿的费用,他们打算用自己的积蓄。
“可以,”张玉霞表示同意,“走之前,再来招待所找我一次,我把资金给你们。”
事情谈妥,气氛不再象刚才那般紧绷。
张玉霞看着他们,提醒道:“广市开放早,机会多,但竞争也激烈,去了那边,多看、多听、多学,谨慎行事,别着急一上来就上手,尤其是最开始,稳住比什么都重要。”
“有时候,信息比货物更值钱,留意政策变化,留意市场上新出现的东西,留意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嘴里的话。”
“大姐,您放心,我们记住了!”王小胖连连应声。
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比如到了广市后如何初步联系,汇报的周期等,张玉霞才抱着有些昏昏欲睡的小越英起身离开。
将张玉霞送出门,看着她抱着孩子身影消失在巷口。
王小胖和齐全回到院子,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尚未褪去的激动和一种如梦初幻的不真实感。
“全哥,快,掐我一把,我咋觉得这么不真实呢?”王小胖咧着嘴傻笑。
齐全这次没客气,伸手在他骼膊上用力拧了一把。
“哎哟,”王小胖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璨烂,“疼,是真的,全哥,咱们真的要发了!”
齐全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拍了拍王小胖的肩膀。
“这不是发不发的问题,这是咱们兄弟翻身的机会,张同志如此信任,咱们决不能姑负。”
“对,决不能姑负!”
王小胖重重握拳,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斗志。
……
抱着小越英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有些懒洋洋。
小家伙如今这是睡醒了吃,吃饱了睡的年纪,这会儿在张玉霞的怀里睡得正香。
小脸红扑扑的,长睫毛象两把小扇子,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
看着女儿可爱的小模样,张玉霞的心也难得地宁静了片刻。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刚走到离国营饭店不远的,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突然从旁边快步走了过来,径直拦在了她的面前。
张玉霞心头一凛,脚步立刻顿住。
抱着孩子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警剔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她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男人被她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局促,但脸上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他指着张玉霞,“同、同志,是你,就是你,我没认错。”
张玉霞蹙眉,没有接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目光扫过四周。
男人见她神色戒备,连忙解释道:“同志,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你忘了?昨天,就在这国营饭店里头,有位老人家突发急症,喘不上气,脸都紫了,是你过去给他拍背,把那口痰给拍出来的,当时我也在旁边,帮着扶人来着。”
经他这么一提醒,张玉霞再仔细一看,这才觉得眼前这男人确实有几分眼熟。
正是昨天那几个好心人中的一个。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松懈,只是语气缓和了些许:“原来是你,你找我有事?”
男人见她认出来了,明显松了口气,连忙摆手:“不是我有事,是那位老人家,他家里人今天特意找过来了,想感谢你这位救命恩人,托我在这儿等着,帮忙认人哩。”
说着,他侧过身,目光指向不远处。
张玉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安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在八十年代初,自行车都还算稀罕物。
这样一辆线条流畅、漆水锃亮的小轿车,简直如同鹤立鸡群,瞬间吸引了所有路过行人的目光。
能坐上这种车的人,其身份地位,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轿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利落地下了车,快步走了过来。
他先是对着那个工装男人微微颔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这位同志,辛苦你了,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工装男人接过那颇有厚度的信封,捏在手里,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连连道谢,又看了张玉霞一眼,这才揣好信封,识趣地快步离开了。
中山装男人这才转向张玉霞,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张玉霞和她怀里熟睡的孩子。
“这位女同志,您好,”他开口,“昨天承蒙您出手相助,救了我们家老先生,我们先生就在车上,希望能当面致谢,请您移步上车一叙。”
张玉霞看了一眼黑轿车,又看了看怀里睡得无知无觉的女儿。
略一沉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