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滴泪,从墨时谦眼角滑落。
“爸!”
林溪再也无法自持,扑进那个怀抱,放声大哭。
墨时谦的身躯带着久卧的僵直,抬起的手臂,轻轻落在了女儿的背上。
一个父亲迟到了三十年的安抚,无声诉说着无尽的愧疚与疼爱。
顾衍静立一旁,看着这幅画面,一贯沉静的脸庞线条也柔和下来。
他知道这个拥抱对林溪而言,意味着她残缺的童年,终于完整。
许久,他才上前,将哭到脱力的林溪从墨时谦怀中轻柔扶起。
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一丝力气,完全倚靠在他身上。
“好了,爸刚醒,情绪不宜波动太大。”他掌心贴着她的后腰,声音低沉安稳。
林溪也意识到失态,泪眼朦胧地望向父亲。
那个男人正用一种混杂着慈爱、愧疚与审度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她又哭又笑,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期盼。
“爸,你……记得我吗?”
墨时谦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那张与林婉清有着七分相似的脸,让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柔软。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林……溪……”
声线沙哑,可在林溪听来,却胜过世间所有天籁。
“是我,爸,是我!”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用力点头。
墨时谦的视线缓缓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顾衍身上。
那双眼眸,此刻重新注入了灵魂,恢复了属于“墨影”的锐利。
一种来自顶尖特工的审视,冰冷,洞穿人心。
“你……”他只吐出一个字,带着久未言语的滞涩。
“顾衍。”顾衍迎上那道目光,身形挺拔如松,语气平静,“林溪的丈夫。”
墨时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顾家的人?”
这一句话,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警惕。三十年前的风波,让他对京市这个顶级豪门有着极其复杂的观感。
林溪的心猛地提起,生怕这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她刚要开口,顾衍却用手臂将她更紧地揽向自己,抢先一步。
“是。”他坦然承认,没有回避。
随即,他的话锋一转。
“我更是护她周全,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他看着墨时谦,眼里,没有客套与恭维,只有属于同类的,对守护的绝对执着。
“三十年前,您独自支撑。三十年后,我会替您撑起这片天,守护好您的女儿。”
这不是一句空洞的承诺。
这是一个男人赌上一切的誓言。
墨时谦沉默了。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顾衍身上停留了很久。
他看到了这个男人眼中翻涌的深情,看到了他将林溪护在身侧时那潜意识的姿态,更看到了他身上那股与自己同源的,为了守护而存在的强大气息。
良久,他眼中的锐利缓缓褪去,化为一种复杂的释然。
他对着顾衍,极其缓慢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代表一位父亲,对另一个男人交出自己毕生珍宝的认可。
林溪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回原处。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在她面前,完成了一场无声的交接。
三天后,京市西郊,国家最高级别的生物研究中心。
气氛庄严肃穆。
林溪在顾衍和陈老的陪同下,穿过数道需要虹膜与基因双重验证的安保门,抵达了位于地底最深处的“零号”实验室。
实验室中央,一个由特殊晶体打造的低温悬浮舱内,静静躺着那枚传说中的“月神之泪”。
它并非晶体,而是一团拳头大小、仿佛拥有生命的液态金属,表面流淌着星云般的淡蓝色光华。
“林溪同志,”负责人神情凝重,“我们将引导你的血液与‘月神之泪’建立连接。这个过程,相当于用你的血脉作为钥匙,开启一个沉睡千年的数据库。它会对你的精神力造成巨大负荷,一旦不适,立刻以意念发出指令。”
“我明白。”林溪郑重点头。
顾衍握住她的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鼓励,更有全然的信任。
林溪走到悬浮舱前,按照指引,将手掌贴在识别器上。
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一根比发丝更细的探针抽取了她的一滴血液,注入那团流光溢彩的液态金属中。
嗡——
一声低鸣,在实验室内响起。
“警告!能量反应剧增!基因锁正在解锁!”
“数据流过载!核心结构重组!”
原本平静的液态金属,瞬间沸腾。
刺目的蓝光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将整个实验室映照得如同神域。
林溪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抽离,卷入了一个由光与信息构成的洪流。
她看到了第一代“嘉禾”以身躯为祭,将那足以毁灭文明的病毒源封印于血脉之中,化为“月神之泪”的雏形。
她看到了历代“嘉禾”,孤独地守护着这个秘密。
她看到了母亲林婉清。
在得知全部真相后,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毅然决然的清澈。她带着“月神之泪”逃离,不是为了私奔,而是为了阻止孟绮罗将世界拖入深渊。
她的父亲“墨影”,从始至终,都是她最忠诚的战友。
以爱情为名,执行着守护的最高使命。
原来,她所以为的悲剧爱情故事,背后竟是如此波澜壮阔的守护史诗。
当所有信息流归于平静,那团沸腾的液态金属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静静悬浮在试管中,宛如装着一泓秋水的蓝色药剂。
“成功了!”负责人激动得声音发颤,“基因修复剂!这是唤醒墨影同志,并彻底清除他体内隐患的唯一希望!”
林溪看着那支药剂,耗尽心神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却灿烂的笑容。
下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眼前的光景化为一片黑暗,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溪溪!”
顾衍嘶吼出声,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冲上前,稳稳地将她坠落的身体接在怀里。
“医生!”他抱着怀中毫无生气的女孩,感受着她冰凉的体温,发出了近乎崩溃的咆哮。
林溪再次睁开眼时,闻到的是熟悉的气息。
她已经躺在了主卧的床上。
床边,顾衍就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身上的那套西装,此刻已是褶皱不堪。
眼下的乌青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无声地诉说着他寸步未离的守护。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听到动静,男人猛地抬起头。
他眼底的红血丝密布,在看清她醒来的一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起狂喜与后怕。
“一天一夜。”他俯身,将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粗粝的脸颊上,“林溪,你又一次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林溪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没事。药剂呢?我爸他……”
“药剂已经注射了。”顾衍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暖意,“爸已经彻底清醒,记忆全部恢复。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彻底康复。”
这个消息,是最好的定心丸。
“太好了。”林溪说着便要起身。
顾衍却将她按了回去。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休息。”他霸道地命令,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爸那里,有我。”
“可是……”
“没有可是。”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声音喑哑,“林溪,在你昏迷的时候,我真想找个地方,把你藏一辈子。”
她被他眼中的恐惧震慑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用你的血,救了你父亲。”他的指腹,摩挲着她冰凉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危险,“现在,轮到我了。”
他双手撑在她审替两侧,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顾太太,”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你又让我为你提心吊胆了。”
“我得先讨回一点利息。”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一遍遍将自己的气息烙印在她审替上,仿佛要将塔整个人都与自己荣为一体。
他要让她记住这种感觉。
无论她以后再面对怎样的危险,她的审替,她的灵魂,都永远是他的领地。
而林溪能感受到他所有的不安与恐惧,更能感受到他那份爱到疯魔的深情。
这个男人,是她的救赎,也是她无法挣脱的、最甜蜜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