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墨时谦的真实身份被揭开,林溪感觉自己活在两个割裂的世界。
白天的世界,是宁静的阳光,是女儿们清脆的笑声,是画室里那个安静而专注的父亲。
他依然沉默,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活气。
夜晚的世界,属于那些冰冷尘封的档案,属于“麒麟”与“墨影”的赫赫战功。
那个在训练室里能一招制敌的冷峻男人,真的是母亲日记里那个,会温柔为她画眉的画家阿墨吗?
这天下午,林溪从画室出来。
她为父亲泡了壶龙井,放在他手边。
他拿起温润的茶杯,学着她的样子,小口啜饮。
他的学习能力强得惊人。
林溪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心中一阵酸楚。
她正要离开,手腕却轻轻拉住。
她回头,对上父亲看过来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全然的空白,漾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个生涩的音节。
“画……”
林溪愣住,随即明白过来。
她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去,画架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
背景是南浔古镇氤氲的烟雨,中央是一个女人的背影,梳着乌黑的麻花辫,撑着油纸伞,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
是她的母亲,林婉清。
“你想画完它?”林溪轻声问。
墨时谦看着她,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忘记了全世界,却唯独没有忘记她。
那个叫“阿墨”的画家,他的灵魂深处,永远为那个姑娘,留着一方烟雨江南。
“好,我陪你。”林溪的眼眶发热。
晚餐时,顾衍察觉到林溪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
饭后,他将两个女儿交给张妈,牵着林溪的手上了三楼。
他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隔音门。
门后,是一个由单向玻璃打造的房间,里面布置得像一个温馨的起居室。
“监控室。”顾衍拉着她在沙发坐下。
他按下遥控器,面前的墙壁瞬间变成实时监控画面,西翼的所有公共区域一览无余,声音也经过处理被实时传送。
林溪心头一震。
“我不是不信他。”顾衍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窝,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是不信,那些把他变成这样的人。”
男人的气息拂过耳畔,林溪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她靠在他的熊膛上。
“他今天,想画完一幅关于妈妈的画。”林溪轻声说。
顾衍安静地听着,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溪溪。”他忽然唤她,嗓音低哑。
“嗯?”
“今晚,不要去想那些事。”顾衍深邃的眼眸满是化不开的心疼。
“把一切都交给我。”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你只要做回顾太太就好。”
她主动凑上去,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一个轻柔的触碰。
“好。”
夜色渐深,影音室的灯光被调到最暗。
林溪蜷在顾衍怀里。
白日里翻涌的情绪,此刻在静谧中被无限放大,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顾衍察觉到她的不安,关掉了电影。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睡不着?”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嗯。”林溪声音闷闷的。
顾衍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星河湾璀璨的灯火,与远处城市的霓虹,勾勒出一条繁华的银河。
“我今天,让苏明远查了‘麒麟’的封存旧档。”顾衍忽然开口。
林溪的心猛地提起。
“那是一支真正从血与火里淬炼出来的部队。每一个成员,都是国家的利刃,守护着看不见的战线。”
顾衍像是在陈述一个遥远而残酷的事实。
“你的父亲,是把锋利的刃。他见过地狱,也守护着光明。这样的人,意志比钢铁更坚硬,没人能轻易将他‘格式化’,除非……”
“除非什么?”林溪追问。
“除非,那是他自己的选择。”顾衍一字一句,声音笃定,“为了保护某个比他生命更重要的秘密,他选择将自己彻底封锁。”
这个猜测,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溪脑中的所有迷雾。
是啊,以父亲“墨影”那般能力和坚不可摧的意志,怎么可能被轻易地抹去记忆?
如果这是他主动的选择,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明白了……”林溪喃喃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所以,别为他难过。”顾衍的手捧起她的脸,指腹温柔地拭去泪痕,“他不是受害者,他是一个选择自我牺牲的英雄。你要做的,是为他骄傲。”
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能感受到他落在她脸颊上,那灼人而专注的视线。
“顾衍……”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求助般的颤抖。
男人俯下身,用一个深沉而霸道的雯,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他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用强势的方式,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林溪感觉自己像一叶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扁舟,唯一的依靠,就是这个将她牢牢禁锢的男人。
她所有的不安与彷徨,都在沉沦中,被尽数碾碎。
她攀着他汗湿的键膀,感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林溪才悠悠转醒。
她不知何时回到了主卧。
顾衍正侧躺在她身边,单手支头,安静地看着她。
他眼褪去了昨夜的疯狂,只剩下满满的温柔与餍足后的宠溺。
“醒了?”他声音沙哑。
林溪的脸“轰”的一下红透,昨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
她窘迫地拉起被子蒙住头,像只鸵鸟。
顾衍低沉的笑声自胸腔发出。
他长臂一伸,连人带被,将她整个捞进怀里。
“现在知道害羞了?”
“不许说!”林溪在他怀里闷声抗议。
“好,不说。”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林溪才探出个小脑袋,小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快亮的时候。看你睡得熟,就抱你回来了。”
就在这时,顾衍的私人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原本柔和的脸色瞬间沉下。
林溪察觉到他的变化:“怎么了?”
顾衍放下手机,看着她,眼神凝重。
“对方出手了。”
他将手机递给林溪。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苏明远的信息,只有一个链接和一句话:三爷,对方出手了。
林溪点开链接。
欧洲一家极具影响力的金融媒体官网头版。
硕大的、加粗的黑体标题,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东方神秘女继承人公然挑衅,古老守护家族“听雪楼”誓言追回圣物!》
报道中,一个自称“织梦者”的女人,以“听雪楼”首席发言人的身份,向全世界宣布,顾衍的岳父墨时谦,是三十年前窃取了他们家族传承圣物“月神之泪”的叛徒。
而顾衍的妻子林溪,作为叛徒的女儿,包庇罪犯,试图将这件拥有神秘力量的圣物据为己有。
其行为,是对古老契约的公然背叛。
报道里,还附上了一张清晰度极高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两个风华绝代的年轻女孩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笑靥如花。
其中一个,是她的母亲,林婉清。
而另一个,是一位穿着考究的苏绣旗袍,气质雍容华贵,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清冷傲气的绝色女子。
她虽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照片的背景,是一座白雪皑皑的古典园林,朱红的匾额上,用古朴的篆体赫然写着三个字。
听雪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