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林溪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她暂时关闭了工作室的预约,生活被女儿们的欢声笑语、书页的清香和马场拂过的微风填满。
顾衍也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将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家人。
别墅里,一家四口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平静与温馨。
林溪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场关乎她父亲生命的豪赌正在进行。
与此同时,西山疗养院的地下深处,苏明远和他召集的团队,正进行着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他们日以继夜地分析着那段来自墨时谦脑中植入物的特殊脑电波。
那是一段完美的闭环,像一条首尾相衔的蛇,无懈可击。
破解它,就像在无穷无尽的数字宇宙里,寻找唯一能打开枷锁的那个坐标。
一周后的傍晚,夕阳余晖刚刚为别墅染上暖色。
林溪正陪着爱溪和淼淼拼搭一座复杂的城堡,顾衍的私人电话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
是苏明远的加密来电。
顾衍接通,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苏明远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几乎是吼出来的。
“三爷!找到了!我们抓到那段频率了!”
林溪拼乐高的手一顿,一块积木“啪”地掉在地上。
她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
顾衍的呼吸也沉了一分,他压着声问:“什么频率?”
“钥匙!一把能和那个植入物共鸣的‘钥匙’!我们模拟出一段次声波,它能像音叉一样,精准地与那个金属植入物产生共振!理论上,只要持续刺激,就有超过七成的可能,将他从那个封闭的循环里‘震’出来!”
这个消息,瞬间吹散了林溪心头积郁已久的阴霾。
她一把攥住顾衍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进他昂贵的西装面料里,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们现在就过去!”顾衍的声音里是毋庸置疑的决断。
半小时后,黑色的劳斯莱斯如一道利箭,划破夜色,停在了戒备森严的西山疗养院。
特护中心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苏明远和他的团队早已等在病房外,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亢奋与疲惫。
“三爷,太太,一切就绪。”苏明远快步迎上,他推了推眼镜,指向病房内一个悬挂在病床上方的银白色环形仪器。
“这是我们连夜赶制出来的次声波发生器,所有参数都已校准,随时可以开始。”
林溪的目光穿透单向玻璃,落在那个安静沉睡的男人身上。
她的父亲。
紧张让她手心满是湿冷的汗。
“会有危险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任何唤醒尝试都伴随风险。”苏明明神情变得严肃,“我们做过上万次数据模拟,声波只会精准作用于那个金属植入物,不会损伤脑组织。但,这毕竟是第一次真正应用于人体,我们无法预知共振发生后,他的身体会作何反应。”
林溪看向顾衍,水汽氤氲的眼眸里,盛满了期盼与恐惧。
顾衍反手握住她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将她的不安一点点包裹。
他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而后对苏明远道:“开始吧。”
“是。”
苏明远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入隔壁的操作室,下达了指令。
环形仪器被机械臂缓缓降下,悬停在墨时谦头部上方。
操作员在屏幕上输入最后一道指令,按下了启动的虚拟按钮。
整个监控室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凝视着主屏幕上那条代表墨时谦脑电波的绿色曲线,连呼吸都忘了。
林溪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
她盯着那条平稳得像画上去的闭合曲线,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慢慢变冷。
难道……失败了?
就在她心底的希望之火即将被浇灭时,苏明远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条一成不变的曲线上,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凸起!
“有反应了!”一名技术员压低声音惊呼。
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苏明远立刻下令:“功率提升三个百分点!频率进行正向零点零一的微调!”
随着指令的执行,那条曲线的波动,从微小的颤动,到剧烈的起伏。
一颗沉寂了三十年的心脏,在被这无声的呼唤,一点点地,重新激活。
林溪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却剧烈颤抖。
顾衍将她更紧地揽入怀中,手在她颤抖的背上,给予着无声而坚定的支撑。
突然!
屏幕上,那条本已剧烈波动的曲线,毫无征兆地拉成了一条笔直,再无生气的直线!
与此同时,所有生命体征监测仪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
那声音撕裂了空气,也撕裂了林溪的世界!
“怎么回事!”苏明远脸色煞白,冲到屏幕前。
“报告!病人……病人的心跳、呼吸,全部消失!”护士长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哭腔。
林溪的大脑,一片空白。
消失了?
那个持续了三十年的心跳,被她亲手……终止了?
“快!立刻除颤!肾上腺素推进去!”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可怖的混乱。
白色的身影冲了进去,抢救车的轮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林溪浑身脱力,瘫软在顾衍怀里,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褪色。
是她,是她太心急了。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悔恨与绝望像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所有人都被那道象征死亡的直线和警报声宣判了死刑时,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刺耳的警报声,竟毫无征兆地,自己停了。
正在对墨时谦进行胸外按压的医生,动作猛地一僵。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保持着按压的姿势,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视线,投向了病床。
那个躺在病床上,本应毫无生息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如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不带一丝波澜。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睁着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仿佛刚才经历生死一线、引发一场巨大混乱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爸爸……”
林溪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顾衍怀里挣脱,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跌跌撞撞地扑向病床。
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张在梦里描摹了无数遍的脸。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他的脸时。
那个男人,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迟滞,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右手闪电般抬起,稳稳地扣住了林溪的手腕。
林溪只觉得手腕的骨头,被一只冰冷的铁钳牢牢锁住。
那股巨大而绝情的力道,让她瞬间动弹不得。
她惊愕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更没有为人父的慈爱。
只有一片纯粹的、浩瀚的、冰冷的空白。
他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一块石头,一个完全陌生的,没有生命的东西。
他醒了。
却好像,又没有完全醒来。
林溪血液倒流,浑身冰冷。
她拼尽所有救回来的这个男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