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之外,是正在崩塌的世界。
那扇沉重的朱漆木门合拢的刹那,顾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被硬生生攥停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回音的静,比任何警报都更让人恐惧。
黑暗吞噬了林溪,也将他所有的理智与冷静,一并拖入了无底深渊。
他像一头被无形枷锁捆住的猛兽,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木门上。
骨节与百年硬木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他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可这点痛,如何比得上心脏被凌迟的万分之一。
“林溪!”
他的咆哮在祠堂前回荡,声音里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
“三爷!冷静!”周扬和另一名队员冲上来,试图拉住他。
“滚开!”
顾衍周身散发出的暴戾气息,让身经百战的特种兵都感到心悸。
他没有再砸第二拳,而是猛地转身。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黑沉得像是能吞噬一切。
他答应过她,再也不会让她独自面对任何危险。
可现在,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刀刃都更能切割他的神经。
“苏明远!”他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低声下令,“信号!我需要信号!”
“三爷,这里的磁场非常诡异,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天然力场和某种科技设备双重屏蔽!”苏明远的声音带上了焦灼。
顾衍的目光在祠堂的建筑结构上飞速扫过,最终定格在门轴旁一块龙形石雕上。
苏明远给出的三维结构图瞬间与眼前的景象重合。
那是整个机关的枢纽。
他从腿侧战术包里,取出了一块塑胶包裹的块状物和几个微型雷管,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
“周扬!炸了它!”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三爷,这是古建筑,强行爆破可能会导致内部整体坍塌……”
“我让你炸了它。”顾衍抬眼,那眼神让周扬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周扬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是!”
周扬不再多言,接过爆破物,迅速在石雕周围几个关键的受力点安放好雷管。
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后退!”
几人迅速退到安全距离。
顾衍站在最前方。
“轰——”
巨响撕裂了古村维持了百年的死寂。
尘土与碎石冲天而起,那块坚硬的龙形石雕连同周围的墙体,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祠堂内部传来一连串机括绞断的悲鸣。
那两扇紧闭的朱漆木门剧烈晃动,终于向内裂开了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有用了!
顾衍像一支离弦的箭,第一个冲了进去。
祠堂内,那副画着“镜中之眼”的壁画墙正在缓缓合拢,只剩最后一道缝隙。
“林溪!”
他冲向那即将闭合的通道,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入。
通道内一片漆黑,充满了坍塌前的剧烈震动和呛人的灰尘,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直觉,向着深处狂奔。
当一抹柔和的白光出现在甬道尽头时,他听到了身后山体崩裂的巨大轰鸣。
头顶的石块和泥土簌簌落下,整个地下空间都在战栗。
他冲出通道,眼前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
巨大的地下石室穹顶正在开裂,无数发光的白色矿石如流星雨般坠落。
而在石室中央,那个巨大的黑色水晶平台上,林溪正抱着一个男人的身体,拼尽全力想将他拖拽下来。
她的身形在不断坠落的巨石阴影下,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脆弱。
“林溪!”
顾衍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了过去。
林溪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回头,那张布满泪痕与灰尘的脸上,在看到他的一刹那,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顾衍……”
她刚开口,一块桌面大小的巨石就从她头顶正上方,轰然砸落。
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
顾衍一个凶悍的飞扑,将林溪连同她怀里那个昏迷的男人,一起扑倒在地。
他用自己的后背,那片宽阔坚实的脊背,死死地护住了他们。
“砰!”
巨石砸在他身后不远处,地面剧烈震动,碎石像暴雨般四射,狠狠抽打在他的背上。
顾衍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铁鞭抽过。
但他顾不上了。
他翻过身,将林溪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
“有没有受伤?哪里受伤了?”他急切地问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双曾执掌千亿帝国的手,此刻在她身上慌乱地检查着,泄露了他全部的恐惧。
林溪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脸埋在他的熊膛里,嗅着他身上混合着硝烟、尘土与血腥的气息,那根在绝望中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彻底断裂。
“我没事……我没事……”她哭着,一遍遍地重复,双手紧紧地抓着他早已被划破的作战服。
确认她真的没有外伤,顾衍那颗悬着的心,才带着撕裂般的疼痛,稍稍回落。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的女人,滔天的后怕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他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用一种近乎撕咬的力度,堵住了她的纯。
这是一个充满了愤怒和失而复得的疯狂宣泄。
纯齿间,是她泪水的咸涩,和尘土的粗粝。
他雯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渡给她,将她身上所有沾染的恐惧和绝望,都尽数吞没。
林溪被他雯得头脑发昏,从最初的惊愕,到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她才明白,这个雯,是他濒临崩溃的哀求。
直到怀里的人儿因为缺氧而发出细微的呜咽,他才稍稍松开她,额头用力地抵着她的额头,像一头搁浅的巨鲸,粗重地川息着。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沙哑,“再有下一次,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他会疯的,彻底疯掉。
林溪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血丝和那份毫不掩饰的脆弱与恐惧,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伸出颤抖的手,抚上他紧绷的侧脸,用力点头:“好。”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头顶的穹顶发出了最后不堪重负的呻音。
“这里要塌了!快走!”顾衍当机立断。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
他一手将林溪打横抱起,稳稳地固定在怀里,另一只手抓住那个男人的衣领,像拖一个沉重的麻袋,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甩到了自己尚在作痛的肩上。
然后,他抱着一个,扛着一个,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冲向来时的通道。
身后,整座地下石室彻底坍塌的轰鸣巨响,将所有的秘密与过往埋葬。
当他们浑身狼狈地从祠堂的破洞里冲出来时,外面的天光,显得那么刺眼。
周扬早已组织人手在外面接应。
看到顾衍抱着林溪出来,所有人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顾衍没有停步,将林溪抱上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黑色商务车。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柔软的座位上,然后才像扔垃圾一样,把肩上扛着的男人扔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混乱与喧嚣。
密闭的车厢里,只剩下他和她。
顾衍半跪在林溪面前,捧着她的脸,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的灰尘和泪痕。
他的动作很轻,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依然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吓到了?”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被撕扯过的沙哑温柔。
林溪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像一只找到港湾的倦鸟。
“顾衍,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胡说。”顾衍收紧手臂,将她圈进怀里,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跟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我没允许,阎王爷也带不走。”
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溪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听着他因为后怕而依旧无法平复的急促呼吸,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在这一刻,都被抚平。
她的男人,来救她了。
无论前路有多么黑暗,只要回头,他永远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