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杨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向苏阙,而是默默地换了个座位,然后将目光缓缓地转向了一脸茫然的陈靖。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用一种轻柔而又坚定的语气对陈靖说道:“靖儿,我在二十岁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投身军旅,之后便奔赴曲阳关,参与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关于那场战役的惨烈程度,我想即便我不提及,你也应该心知肚明。而我,就是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中唯一的幸存者。”
谢杨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然而,我并没有选择继续留在军队里,或者说,最终来到了你们龙湖帮。我之所以如此,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壮大龙湖帮的势力,进而掌控整个龙湖帮。并且,我的野心远不止于此,我还要整合整个蓟州的各门各派,让它们都听命于我。至于为什么你不需要知道。”
说到这里,谢杨又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这件事,你的父亲其实是知晓的。对于我的这些谋划,或者是这些任务他同样没有意见。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他担心你会无法承受这个事实。但是,现在我决定告诉你,原因有二。其一,你已经逐渐成长起来,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这个真相;其二,你的父亲,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听到这个消息,陈靖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仅仅短短几天时间,这个少年就已经经历了两次沉重的背叛,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首先是他的师傅林业,那个曾经被他视为授业恩师的人,竟然是周义安安插在龙湖帮的一颗毒瘤。这个事实让陈靖感到无比的震惊和失望,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尊敬的师傅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而如今,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眼前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同样也是别人安插进来的棋子。这一连串的打击如同一把把利刃,无情地刺向陈靖的心脏,让他不禁心生疑问:在他的身边,究竟还有没有可以真心相待的人呢?
原本,少年还有一个父亲可以倾诉自己的苦水,但现在,连这最后的依靠也即将离他而去。父亲的离去,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让他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无助。在这个充满欺骗和背叛的世界里,他仿佛成了一个孤独的行者,找不到一丝温暖和慰藉。
谢杨没有停下,转头对着苏阙说:“而我这次想跟苏公子说的就是,我们老一辈已经快要离开了,你能够以太上客卿的身份,执掌龙湖帮,未来整个蓟州的江湖势力,就都在你手上了。”
陈靖沉默不语,双眼迷茫,林业的背叛还没有消化,结果现在还要面对面前这位同样是谍子的谢杨。只感觉身边的人都变得无比陌生,明明相处了这么久,但是到头来自己却一无所知。
苏阙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人,谍纸坊中都有详细的记录,走之前柴怀瑾就让自己细细看过了一遍,谍纸坊遍布天下,以甲乙丙丁,子午庚戌命名,这位老人自然在列,这位老人虽然排名不高,但也算是谍纸坊的老人,在龙湖帮潜伏了二十年,只为整合整个蓟州的门派势力。至于为了什么,苏阙不愿意去想,一个蓟州以一地战六国,谁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谢杨隔着火光看着对面的那个少年,有些事情是自己必须要做的,谍子的命运就是如此,待在阴暗的地方,做着世人都不知道的东西。但自己已经老了,就算整合了整个蓟州江湖,但是又能支撑多久,终究是老江湖要给新人退位的。未来的江湖还是要交给这些小辈,但这些事情告诉陈靖,终究是为难了小辈,但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苦心。
“为,为什么要选择龙湖帮?龙湖帮这些年那么难,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就控制龙湖帮。”陈靖声音颤抖,只是问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谢杨面无表情,就连语气也是古井不波,说道:“林业是周义手底下的人,我早就知道,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为了一次性将龙湖帮和郾城两方蓟州未来最大的实力都洗干净,这个谋划我已经布局多年,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苏公子来到此处,就是最好的机会。”
苏阙微微皱眉,他一开始就在想为什么柴怀瑾一定要让自己选择龙湖帮,以及为什么周义会偏偏在此时动手,这一切似乎都太过巧合。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柴怀瑾和谢杨两位联手布局掌控整个蓟州江湖的中的一枚最重要的棋子。
谢杨顿了顿,随后面庞不再那般冰冷,看着陈靖柔声道:“至于为什么要选龙湖帮,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是龙湖帮,你父亲和我是挚友这是事实,在这方面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对你同样如此,致始至终我要的就是整个龙湖帮而已。一切都是为了蓟州,为了曲阳关,为了大将军,为了当初一同死去的袍泽。”
陈靖面无表情,只是将手中的小江壶抛给苏阙,随后站起身,离开营地。事情不少,需要消化。
谢杨则是满脸忧虑地看着远去的陈靖,随后转头对着苏阙温和一笑,随后站起身,与陈靖相反的方向,重新回到营地。
苏阙则是伸出手,敲了敲身旁慕容叶淑的脑袋,轻声说道:“醒了?”
慕容叶淑睁开双眼其实,早在谢杨和陈靖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她就已经悄然苏醒,只是一直没有出声罢了。对于他们刚才的对话,她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慕容叶淑慢慢地坐起身来,动作有些迟缓,似乎身体还未完全从沉睡中恢复过来。她伸出双手,轻轻地靠近篝火,感受着那股温暖的气息。借着火光,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夜色如墨,繁星点点,一片静谧。
接着,慕容叶淑弓起双腿,将它们紧紧抱在胸前,然后把身子贴在大腿上,让自己蜷缩成一团。她的脑袋则枕在膝盖上,侧过脸,目光落在了苏阙身上,轻声问道:“你怎么不答应他呢?他已经给你铺好了路,你只要顺着下坡就行了。”
“他若是真心实意想让我掌控蓟州江湖,又怎会让陈靖在一旁旁听呢?而且还是如此聚精会神、一字一句地聆听着。这只能说明,他最终还是对这个晚辈放心不下啊。”苏阙嘴角微扬,对着慕容叶淑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紧接着,他优哉游哉地缓缓躺在地上,仿佛这片大地就是他最舒适的床铺一般。然后,他信手拈起身旁的一根甘草,像模像样地叼在嘴边,这个姿势和动作,还是跟崔甲学的。
每天,苏阙都能看到崔甲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然自得地在大街上闲逛。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苏阙印象深刻,于是他也学着这般模样,感受一下这种别样的悠闲。
苏阙轻声呢喃道:“况且,这些阴谋算计,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那种被人当作棋子摆弄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非常不爽啊。”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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