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没有坐下书写，而是将拐杖斜倚在旁边，随即闭目养神，凝神静气，等到苏阙已经将墨水磨好，随即便睁开眼睛。
将毛笔沾满墨水，随即笔锋如龙，一气呵成。
老人收笔，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即将毛笔平放在砚台上。抬头对苏阙说：“知道什么意思吗？”
苏阙摇摇头，表示不知。
老人轻笑一声，说道：“行善积德，向阳开春的人家，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老人就是想说，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泥腿子也好，扫把星也罢。只要你自己能够做好事，总会有得到回报的那一天。
随即老人拍了拍苏阙的肩膀，说道，“对了，我这里有一封信，要你交给私塾的那位曾先生。”随即将手伸进袖中，掏出一张书信，递给苏阙。
苏阙把自己的手往身上擦了擦，随即双手恭敬接过书信说道：“我一定送到。”
老人缓缓离开书房，边走边说：“对了灵玉那小子也在私塾，你可以去打个招呼，这些年他一直吵着要去找你玩儿。”
苏阙躬身行礼，轻轻嗯了一声。
苏阙出来的时候，拎了个小竹篮子，里面放着春联和彩绘的门神，苏阙今天很高兴，但是并没有表现得那么高兴，小的时候，少年的苦日子过多了，就习惯性的存一点开心，等到不开心的时候，想一点开心的事情，也就不会那么不开心了。
少年怀里揣着王曦霖爷爷的书信，便小跑着去往私塾。
至于王家宅院里，门户大开，王曦霖则是躺在一处躺椅上，裹了条被单，双眼微眯，似乎是要睡着了。人老了就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孙女王淑玲则是在老人身后的屋内，侧头看着似乎已经昏睡过去的老人，随即蹑手蹑脚地朝着大门走去。
刚准备踏过门槛，少女就听到了自己爷爷的声音：“干嘛去？”
王淑玲咧嘴一笑，转头说道：“出去找朋友玩儿。”
老人沉声道：“你是我的孙女，都说知女莫若父，我是你爷爷，中间隔了一辈而已，也差不了多少。”
随即老人轻叹一声，撑起身体，双眼直视王淑玲说道：“你不就是去找令狐家的那个小公子去了吗。我跟你说过，我并不会阻止你去喜欢谁，你喜欢当一家主母随你，你想出门玩闹也可以，但是不要因为别人而改变你自己，你还记得吗？”
王淑玲偏过头说道：“我没有改变啊！”
老人嗔怒道：“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苏阙。”
王淑玲听到苏阙的名字顿时恼火说道：“他有什么好的，一个朝不保夕，有了今天没有以后的泥腿子，住在废石巷的扫把星，本来就不应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一点景哥说得没有错。”
老人听到这话，顿时恼怒，但仍是强压着怒火说道：“你不是第一次见到苏阙，当年你们还在一起玩儿啊，你也不会去计较他的出身，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计较出身？”
王淑玲猛地转过头，声音尖利，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当时是当时！那时候大家都小，在泥地里打滚也没什么。可现在呢？”
她伸出手，几乎要指到门外去，仿佛苏阙还站在那儿玷污她家的庭院。 “爷爷您看看他！住在废石巷那种狗都不愿意多待的地方，身上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破布，脚上那双鞋，天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一股穷酸味儿！”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起伏着：“我们王家就算不是琉璃街的七大姓，好歹也是住在糯米街，爹爹是个有官身的举人！我们家的院子，他那种人踏进一步，我都觉得地上的青石板被弄脏了！”
“您让我尊重他？凭什么？就因为他可怜？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家的体面，可不是用来施舍给这种人的！我跟他说一句话，要是被琉璃街的令狐哥哥、上官姐姐她们看见、听见了，她们会怎么看我？她们会觉得我们王家也就只配和废石巷的人来往了！” 她的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对于自身社交地位可能被拉低的巨大恐惧和愤怒。
“我绝不要变成那样！所以您以后也别让这种人进我们家的门！”少女义愤填膺，几句话将一个少年贬低的一无是处。
老人高声道：“好，你计较身份，你要记住，你也只是一个坐在糯米街的普通女子而已，而令狐景，他是坐在琉璃街的七大姓之一的嫡子。”
老人顿了顿，“糯米街离着废石巷，中间隔了两条街，而糯米街离着琉璃街，中间同样隔着两条街，你这么计较身份差距，你就没有想过，在琉璃街的那些人眼中，我们糯米街的这些人，也不过只是一个个泥腿子而已。”
少女听到这话，只是轻声回了句：“景哥不是这样的人。”便转身离开。
王曦霖看着远去的那道身影，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便重新躺回躺椅，双目紧闭，沉沉睡去。
小镇不大不小，六百多户人家，镇上的穷苦人家，苏阙大部分都认识，至于家底殷实的门户，门槛高，当然不是苏阙这么一个泥腿子少年可以跨进去的，一些个高门大户扎堆的地方，苏阙更是去都没有去过，那边的街道跟废石巷的泥路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有的街道，都会铺上青石板，下雨天肯定不会一踩一个脚印，更不会时不时就要踩着狗屎。脚底下那些青石板，经过多年的踩踏碾压，早已摩挲得光滑如镜。
小镇琉璃街住着令狐，上官，李，嬴，彭，赵，柴七个姓氏，在小镇这边是大姓，集体都住在最富庶的琉璃街上，小镇的县令府邸，私塾，酒楼，还有其余只要是能赚钱博名声的产业，都是这几个大姓人家出钱搞出来的。
而私塾，就是坐落在这条街上。
刚刚踏进琉璃街，就看到不少人围坐一团，少年透过缝隙看到人群中有两人相对而坐，正在下棋。
少年凑近了一点，才看清，他们是在下象棋，马走日象走田，双方楚河汉界，来来回回，不过过不了几招之后，其中一人便被直接将死。
少年站在一旁，眼睛紧盯着棋盘，虽然他对下棋一窍不通，但他对下棋的人却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