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伟,这事不管我怎么复盘,都觉得精妙。
时间、地点、人物,稍有差池,结果就不同。
比如抓捕何黎明时,没选择北京派来的愣头青,别人都不敢动手,就他敢;再比如去找老刘,我都想不通他是如何说服老刘放弃的……同伟,以后要是轮到你抓我,可别留情啊。”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神色皆是一变。
“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妥。”
“该强硬的时候,我绝不会手软!”
听到祁同伟的话,高育良与李达康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们清楚,此事牵连甚广。
“同伟,你这是做什么?老书记只是和你说笑,别当真。”
见高育良反应如此,祁同伟只得讪讪一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高育良发火。
这种情绪,极少出现在高育良身上。
赵立春却毫不在意,朝高育良摆了摆手。
“育良,不必这样。
既然大家都坐在这里,我总得给孩子一份礼物。
这就是我的礼物。
不如让同伟动手。
也算死得其所。
已经活够了。
活出了别人八辈子的分量。
属于我赵立春的那一页,谁也改不掉。”
仿佛即将被围猎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他语气平静,就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原本计划是由育良接任书记,达康在京州再做两年,
之后外调担任省长。
再从外面调人进来。
汉东的局势,就能稳定二十年。
只是差一点机遇。
最后是祁同伟这小子捡了便宜,找到了生路。
这也是他的运气。
说起来,你还是托了他的福啊。”
高育良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祁同伟。
祁同伟站到了他前面,成为他的保障。
有这样的学生,谁能不欣慰?
可若有人夸祁同伟,他却是发自内心地高兴。
这就是他的个性,也是师徒之间的传承。
但祁同伟这时却坐不住了,好奇地开口问道:
“老书记,那我呢?怎么没见您提到我的安排?”
高育良和赵立春相视一笑。
赵立春心里有些感慨:自己在位时,怎么就没发现祁同伟这么有意思。
不仅是能力,更在于他的行事作风——有大将之风。
若不是后来复盘他的一举一动,赵立春还真想不到,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大概就是这样。
听到祁同伟这么问,赵立春有些意外,却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你?临走前不是已经安排了个副省级吗?还不满足?再不满意就找你老师去。
我可管不了你,你级别太低,轮不到我考虑。
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赵立春忍不住笑出声来。
晋升以来,他很久没这么开怀大笑过了。
或许是京城的环境太压抑,又或许他还不习惯这种领导人的生活——总之,他过得并不怎么开心。
而此刻,祁同伟的话真的把他逗乐了。
毕竟当时的祁同伟还只是公安厅长,这个位置能否晋升,要看时机。
赵立春那时已经察觉上面的动向,才让祁同伟两年多没动位置。
他留下的晋升名单,更多是试探沙瑞金的态度,至于祁同伟能不能上去,他并不在意。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离开后,祁同伟还能搅动风云,把汉东的局面扳回来。
“老书记,您现在……”
他犹豫半天,不知该怎么措辞。
总不能问“您是不是要倒了”?这话说不出口。
“老书记,有什么我们能做的,您尽管吩咐。
这种时候,千万别客气。”
赵立春听了,心里冷笑。
这么多年,他太了解李达康是什么人了——出了名的不粘锅。
只要可能弄脏他羽毛的事,他一点情面也不讲,直接闭门谢客。
即使是当年的赵立春,也受过不少委屈。
这就是李达康一贯的风格,此刻他正说着这番话。
他内心并不相信,但表面功夫总得做足。
“达康,既然你问到这里。”
“我就把话挑明,以我的级别,”
“不是你们该插手的,能避开就别沾边。”
“这次回来,我只是想看看汉东。”
“年纪大了,以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你说人这一生,最割舍不下的是什么?”
李达康沉默不语。
他清楚——是赵瑞龙。
赵立春唯一的儿子。
没有儿子一直是他最大的遗憾。
后来外室生了个儿子,就是赵瑞龙。
什么都敢贪。
李达康根本不想沾边。
这一点他看得分明。
谁都阻止不了这个趋势,此时的李达康
绝不可能接话去保赵瑞龙,他脑子清醒得很。
赵立春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没有说话,
“同伟,你来说说,”
“我现在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在汉东,您最放不下的”
“就是汉东的发展。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
“一直是您在掌舵。
我是农村出身,”
“亲眼见证了变化。
或许有人感受不深,”
“但在我看来,如今的汉东”
“和二十年前完全是两个模样。
您的牵挂”
“就在这片土地,您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在这里。”
“不牵挂才奇怪。
我说得对吗?”
李达康像看怪物一样盯着祁同伟。
他完全没料到祁同伟会如此回答。
不着痕迹地绕开了赵瑞龙的问题。
李达康一时难以接受。
赵立春满意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达康一眼。
“达康,这么多年了。”
你还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候就畏首畏尾。
要知道,每次坐上赌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根本逃不掉。
既然想赢,就得做好输的准备。
同伟这话说得有道理,但也不全对。
既然他提出来了,我也得嘱咐你两句。”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高育良,含笑问道:
“主政汉东,有什么感觉?
工作也渐渐熟悉了,第一印象怎么样?”
高育良听了,心里不太舒服。
“累,事无巨细都得管。
汉东底子是不差,但发展太不均衡。
可地区差距、贫富差距也更明显。
经济方面先不说,主要是政治思想上,
感觉特别不对劲——到处是人情关系,
根本没有现代化该有的风气。”
“育良,我懂你的意思。
那是沙瑞金该管的。
你的性格和做事方式决定了你的视角。
但这样不对。
你是省长,不是书记。
是希望你能工作顺手一些。
阴差阳错,你当了省长。
不越界是底线。
班子和谐,才能事半功倍。
你的任务,是抓好汉东的经济和民生,
思想建设那些,交给沙瑞金。
只有经济与民生,才是你的根本。
得罪了不少人,至今还有人说我。
但我从不后悔。
这是对我成绩的肯定,我很自豪。
只不过因为时间太赶,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完,
但当时只能先顾发展。”
你现在是省长,要是觉得合适,就从这儿着手吧。
回头我把相关资料交给你。
让你从这里入手,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简单点的路——安安稳稳混完这一届,为同伟铺铺路,然后洒脱退休。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但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此时的高育良一脸郑重。
这样的人物的点拨,不是时常能遇到的。
他心底里确实听进去了。
这些经验,是赵立春几十年从政经历的凝练,
不是街头巷尾随便一个大爷的建议。
正如赵立春所说,高育良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
想真正做出一番成绩。
只是他的方向稍有偏差,没抓住关键。
让他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我没齿难忘。